熾衍見有江寒酥守著,雖是微有擔憂,但也先行離開了。
只是路上卻有大膽的神侍開了口,說道:“陛下,這魔尊也太過大膽了些!他竟敢直呼您的名諱,不過是一條真龍與蛇女所生的孽蛟,也敢這般口出狂言,當真是以下犯上、合該誅之。”
熾衍隨意睨了他一眼道:“你這才是口出狂言、以下犯上。他本就這魔界的主子,更是我族弟,你這般羞辱他,是在折我的面子。去領罰吧,日后不必在我跟前侍候了。”
不過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定了這還算得眼的神侍未來之路。
叫一旁的神侍們皆縮了脖子,再不敢又一人妄議江寒酥的身世。
繼而,他又交代了下去,說道:“南海仙君應是有仙靈在體內,總是能追尋到蹤跡的。不必我這些小事都要教誨你們吧?”
神侍們立馬應了聲,如今便是沒有仙靈,他們也得現造了仙靈去尋得南海仙君的蹤跡了。
云如皎看著關切看著他的江寒酥,和一直立于一旁默默不語的阿聞。
本就不多話,如今更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只得安撫道:“我無事了,不若讓我一人待上片刻?”
恰逢那只喚了墨的小黑貓跑到他的腳邊,蹭了蹭他的小腿。
他便將墨抱了起來,擱在雙膝上又道:“現下有它陪我,不必憂心。”
他當真有太多太多不明白的事情。
那般積攢在心底,讓他如熬了一鍋漿糊,什麼都拎不清楚。
江寒酥還妄圖說些什麼,阿聞便先應了聲,又擺出了送客的姿勢。
他只有撇撇嘴,出了這小屋去,眼巴巴地往回瞧著。
只他與阿聞更沒個話說,倒干脆還是回了魔宮去尋些好玩意兒給云如皎看了。
云如皎感受著墨的溫度,只是有些晃了神,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墨的毛發。
他在想他方才之事——
他依稀記得自己是自己好似是想起了什麼,約莫也猜得到是他混亂記憶中關于云霽月的那一些。
可現下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聽了江寒酥的話語,他卻頓時覺得這事與阿聞有關。
他抬眸望了一眼在窗外仍守著他的阿聞,雖是不敢置信,可如今卻也只能先再觀瞻一番。
只他思及此事,卻是忽而想起了阿聞許許多多的不對勁兒來——
譬如為南海仙君說話,又或是總帶著奇怪目光打量自己。
從前倒不覺得有甚,而如今琢磨著倒是不對味了。
云如皎的指尖又在墨的身上揉了幾番,只覺得往日里活潑好動的小貓兒,今日倒是聽話乖巧得緊,竟是肯在他的膝頭安眠了。
只他現下要緊的,還是能尋個法子去找回自己的記憶。
那時候便是將他與阿聞隔離開來,而后不論多麼疼痛,他都會挺過去的。
云如皎深吸了口氣,又喃喃自語道:“若是知曉了這一切的真相,我還有支撐著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嗎?”
他自己的身子骨他自己清楚,本就與常人不同。
如今在極寒之地的鬼門關闖了一遭,更是掏空了內里,不過外強中干罷了。
他劇烈地咳嗽了幾下,兀自忽略了自己袖間染上的血漬。
只當是并無這回事一般。
他將墨放了下去,眼見著小貓兒自己尋了個舒坦的位置臥下。
扭動了幾下,又將頭埋進了自己的懷中。
而他自己也換了褻衣,揉著墨毛茸茸的腦袋,躺在床榻之上看著樸實的屋頂發怔。
良久,他才又憶起阿聞還一直守在他的窗前。
他又長嘆息道:“阿聞,日后不必這般為我操心勞神了。”
阿聞的聲音平淡中似是摻了三分委屈:“星君是覺得覺得我這人本就來路不明,如今更是身份不清不楚的,平白惹出了許多麻煩來嗎?”
云如皎一頓,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說道:“你莫要多心,我只是覺得我才是那個不祥之人,在我身邊才是委屈了你。若是你想……我去求天帝……”
阿聞第一次打斷了他的話語說道:“不必,星君,我知曉了。”
良久的靜默后又是:“星君,我不會害您的。這天上地下,哪里有人會真的舍得傷害您。除了……”
這話說了一半,又藏了一半。
可云如皎卻覺得他能猜得到是誰。
天上地下。
能傷他的不過顧枕夜罷了。
只是云如皎又回憶起方才恍惚的記憶。
他即便是忘記了別的一切,可卻還記得那句讓他不要相信所有人的愛意,讓他小心所有人的話語。
他沒有人可信。
甚至連懷中這只小貓兒,都不敢輕信了。
他嗤笑了一聲。
到了如今,他竟成了那個最不被愛之人。
他兀自笑了笑,只是又輕聲道:“阿聞,回去吧,我不值得。”
到底是一宿不眠夜,云如皎就這般直勾勾地盯了屋頂一夜。
他未曾挪動地方,更未曾察覺到墨已經偷偷起了床,自己尋了窗戶縫鉆了出去。
云如皎看著天邊緩起的魚肚白,還是翻身下床。
他隨手拿了件外衫披上,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雖是一夜未睡,卻依舊皎潔明亮,絲毫未曾有半分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