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沒有猶豫,卻是心知肚明。
是他自輕自賤,方才落得這般下場。
可阿聞所言亦是沒錯。
云如皎抿著唇轉回了頭,即便他瞧不見顧枕夜如今臉上是否更多了幾分戲謔。
但終歸還是咬破了朱唇,甜腥味道刺激著恢復了幾分清明,又問道:“妖王陛下……要說何事?”
他第一次拒絕了顧枕夜,忽而卻覺得有幾分輕松。
可苦澀依舊溢滿了他的整個口腔,不論如何都掩蓋不去。
“眼睛。”
顧枕夜微微偏頭,似是篤定了這般云如皎會認栽。
云如皎果真闔了闔雙眸,褪下了阿聞握住他手腕的手。
他向著顧枕夜的方向緩緩行了兩步,即便是看不清,這兩步間卻是穩穩當當落在地上。
顧枕夜當即便用妖力卷了云如皎到妖宮的另一側。
正是那日飲酒的樹下。
他將云如皎擱置在交織粗壯的樹干上,自己則是立在另一側。
他道:“眼睛一事,算我欠你的。如今還了,也希望你能待我好些,莫要再煩擾我了,可行?”
說罷,他便汲取了一旁的靈植。
剎那間將純粹的氣息聚集在自己的指尖,又輕輕擦過云如皎的眼皮。
云如皎本是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卻是發現模糊的世界逐漸又變了清晰。
他抬手看著自己的指尖,如青蔥般圓潤修長。
繼而向下,那銀鐲子松松垮垮地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可卻不像是那同樣的一只了。
顧枕夜輕咳了一聲,引得云如皎抬眸看向他。
他上下搖晃了下手中物件,雖是快,卻叫云如皎看了個一清二楚。
——是那件真正的法器。
顧枕夜捏在指尖繞了幾圈,說道:“你以為你那藥如何來的?便不是他又獻了這個于我。不過——”
他干干脆脆地用妖力將其直接碾碎,又道:“雖是個好東西,但作用卻實則太惡心人了。你說對嗎?星君。”
云如皎咬牙不語,碾碎的自尊唯有自己合著血淚吞進肚子里。
他的臉色不再變化,而又復從前那冷若寒霜的模樣。
可他不知曉,他早在顧枕夜面前便已經冰裂。
他又如何能再裝作那若無其事?
他只抿唇說道:“妖王既是覺得對,那便是如此吧。”
顧枕夜不禁合掌笑道:“那星君如此言語,本王更是心生歡喜。還多得一件禮物,要贈予星君。往星君在不與妖宮往來的日后,也能歡喜度日。”
他從樹后隨意地拽出一只小小的黑貓。
黑貓不過有氣無力地喵嗚了一聲,骨瘦如柴的模樣好似下一剎那就會被顧枕夜輕易地扼殺。
可云如皎卻在其上,感知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氣息。
不是味道,亦不是三魂七魄。
——“墨?”
云如皎如遭雷擊般望向黑貓的方向。
他的臉頰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可眼底卻是哀戚。
他上唇碰了下唇兩次,方才勉強說出句囫圇話來:“他……是怎麼回事?”
顧枕夜滿不在意地轉動著指尖所帶的扳指,又道:“他自尋訪南海仙君后,便受了重傷。我眼見活著療傷亦是耗費精力,倒不如將他妖丹碾碎,保他一條命。如此,也好做個順水人情送予你。怎樣?這個賠禮,星君可是愈發得滿意起來了?若是叫我說,還得是這般的模樣,才乖巧、聽話。
”
“顧枕夜你!——”云如皎的眼睛頓時充血通紅,如被燒著般,死死地盯著顧枕夜。
可顧枕夜卻是將黑貓提著腦后的皮,便將其塞到云如皎的面前。
他見云如皎未曾伸手,便又是說道:“若你不要,他活著也是浪費,如今便處置了吧。”
云如皎哪里還會有遲疑,當即便自他懷中搶過了小黑貓,堪堪撫慰著。
云如皎摸到黑貓的肋骨突出,愈發得收緊了手臂將其環住。
顧枕夜瞥見他的動作,刻意地挑了眉。
云如皎只覺得天旋地轉,從前他受過再多的挫敗也從不覺得。
只消他現在有了軟肋,可供顧枕夜拿捏。
他抿著唇,一言不發。
即便是如今眼睛好了、看得清了,他倒覺得還不如看不清。
他還不如是心盲罷了。
一句多謝,是他用盡全部氣力,方才從嗓間擠出的。
他本是挺拔的脊背,如今卻是塌下。
落在那寬大的衣袍當中,被微風拂起。
云如皎又是抱緊了一分小黑貓,顫抖著的指尖依舊在撫慰著打著哆嗦的貓兒。
他們如今都是同病相憐的可悲。
可他是自找的。
但墨呢……
云如皎的眼眸輕飄飄地劃過顧枕夜的臉頰,那其上依舊是凝滯的揶揄。
就仿若他送的哪里是個從前的手下,不過是隨手從旁處抓來的小玩意兒一般。
他如今只覺得顧枕夜可怕。
為了逼他,竟視人命如草芥。
他只覺得一陣莫名涌來的惡心,叫他不由得捂住了嘴唇。
是小黑貓輕輕的一聲喵嗚,方才喚回了他的神思。
他死死地閉住了雙眸,又道:“抱歉,是我叨擾了。
”
繼而頓了許久,只聽得風中靜謐,這才說道:“星圖是我不小心繪制錯了,而后方才想起有墨水洇染……望妖王原諒,也請您務必不要用此錯圖去行事,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