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靈力本就不算豐沛,司星官一職也算得上是天帝施舍而來。
哪里敵得過顧枕夜這般的大妖,自是落了下風。
可顧枕夜見他逃離,更是多了幾分莫名的氣惱。
攻勢愈甚,竟與云如皎撕扯了起來。
但他到底還是收著力,沒叫真傷了云如皎去。
但不過這番拉扯,倒是叫那畫軸展了開來。
他已是來不及去遮掩那畫上模樣,只得叫云如皎看了個真切——
是一人立于花團錦簇之間。
云如皎有些呆了神色,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自己的雙手該往何處放去。
那畫上人如他生得一般無二,除卻額間的紅鈿與滿頭的銀絲。
他是不會笑的,可那畫上人卻是笑靨卻比之花朵更甚。
不過一剎那,他便了然那不是自己。
他的心仿若被緊緊地揪了起來,無論如何都無法安生地擱回原處。
他的目光流連于畫上,更瞥見顧枕夜面容之上的懊悔與惱怒。
他從前就知道顧枕夜有個故去多年的道侶,是顧枕夜的心上人,更是不可觸碰之人。
可他卻未曾想過,他竟然生得與之如此相似。
此般,也怪不得顧枕夜不愿見他。
不過就是看見他這張面孔,想起的卻是再也尋不回的那個人罷了。
云如皎輕輕地覆上了自己纖細的手腕,數著那并不規律的脈搏。
他抿著唇,又是抬眸瞧見了高懸于畫上的一輪明月。
“云霽月……”他輕聲地念著這個名諱。
那是他更想不到的事情,便是顧枕夜的心上人,就是他的雙生兄長云霽月。
果不其然,他在顧枕夜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絲頓意。
即便是一閃而逝,可那一抹叫他讀不懂的顏色,卻仍是暴露了顧枕夜的心思。
云如皎抿了抿唇,想要奮力勉強地牽出個笑意來。
可他卻是做不到。
他唯有安慰自己,他不過一顆玉石做的心。
冰冰涼涼,哪里會笑呢?
他緩緩地后退了一步,將畫軸細細致致地卷好。
又是鄭重其事地遞到了顧枕夜的手邊,說道:“是他,怪不得你記了這麼多年,從不曾忘卻。怪不得你見到我這一張臉,就心生厭棄。”
顧枕夜一怔,沒有接下云如皎遞來的畫軸。
云如皎也不氣惱,只是將畫卷又安安穩穩地擱在了書案正中。
他又開口道:“可若是你想……”
可話未說完,便被顧枕夜打斷:“你如今既是知曉了真相,緣何還非要纏著我?是,我從前的道侶是你的雙生兄長云霽月,如今他故去已有百年,但在我心中誰也無法取締。你又為何非得要自取其辱呢?”
他說的字字句句皆是砸向了云如皎的心底。
沉沉墜墜地扯著他,好似五臟六腑都被移了位。
可正是如此,他卻愈發得上前。
他數著脈搏,一下又一下地更加想要靠近顧枕夜。
他抿著唇,許久方才悵然又道:“可他不在了。”
顧枕夜乍然如同被觸及了逆鱗一般,怒道:“滾出去!——”
云如皎躬了身,心下有了旁的對策。
他這次沒有再舔著臉留下來,不過是行了禮直直地離去。
他轉身出了這揭云殿的大門,回首便又見顧枕夜將那畫軸緊緊擁于懷中。
虔誠的模樣如同一道利刃,刺痛了他的雙眸。
他深吸了一口氣,招云回了屬于自己的靈折山。
靈折山上青山碧水,綠意盎然。
甫一降下云端,云如皎便瞧見了他從前撿回來的星侍阿聞在等候。
阿聞得見他,便慌忙迎了上來,說道:“星君,方才天帝又差人來送了許多物件兒供您耍玩,我已收到了寶庫里。”
云如皎嗯了一聲,說道:“待天帝對我膩了,到時候將這些收好全然還與他便好。”
他步履輕飄地踏在碎石鋪成的地上,那其中還有許許多多寶石、碎瓷相伴。
天帝這當真是要叫他金尊玉器擲響玩,便是天地間的好物都要供于他。
云如皎忽而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阿聞。
他的面容之上依舊是冷漠顏色,只問道:“阿聞,你可喜歡我?”
阿聞一愣,臉上驟然浮起些紅暈來。
他呆滯了一瞬,才惶惶地點了頭:“這世間,又有何人不會愛您?天帝、魔尊,皆是將最美好之物奉予您,不過只博您歡喜罷了。可您——”
“是啊。”云如皎瞧著映在水潭之中,那與云霽月一般無二的面容,“可他不喜歡我。而我卻也……”
只能對顧枕夜一人動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百年前醒來之時,便是被天帝所救。
天帝言說他昏迷于六界外的往生澗上,已有一月有余。
但他卻只依稀記得他是追著自己的兄長到了往生澗,其他卻也不記得了。
他的記憶混亂,怎般都拼不成個完整的故事來。
除卻自己與云霽月的關系,他什麼都亂糟糟的不記得了。
天帝見他第一眼,便直言愛上了他。
可他卻發覺,他的一顆心仿佛玉石一般,不能再對任何人泛起波瀾。
也只除了顧枕夜。
他與顧枕夜的相逢是個偶然,那日他司星無趣便隨意尋了個山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