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沈玉霏斜倚在貴妃榻上,紅袍松散,媚骨天成是一回事,但他枕著梵樓的腿,又是另一回事了。
百兩金的額角繃起了青筋。
女修知道,沈玉霏與梵樓親近,也知道,沈玉霏與梵樓不是道侶,勝似道侶,平日里,有什麼曖昧的舉動,在合歡宗內也就罷了,但當著妖修的面——妖修現世,日后指不定會是什麼光景!
其他宗門,怕都在絞盡腦汁地與妖修維護好關系,偏偏她們的宗主……若她是蛇妖,見他如此“欺辱”同族弟子,也恨不能與之不死不休!
百兩金并不知道梵樓的真實身份,只當梵樓是尋常妖修,此番要被同族人尋回:“宗主。”
她單膝跪下,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百兩金絞盡腦汁地思索,如何緩解與蛇妖的關系。
梵樓算是她唯一接觸過的妖修了。
但梵樓的性子……說得好聽點,是沒有性子,說的難聽點,就是個遇上沈玉霏就發瘋的瘋子。
其余蛇妖怎會如此?
百兩金只在思索,沈玉霏的所作所為會不會激怒剛走進臨月閣的蛇妖。
……答案顯而易見。
三個蛇妖一走進臨月閣,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痛心疾首地低下了頭。
沈玉霏百無聊賴地望過去,視線在蛇妖的身上若即若離地劃過,繼而抬手,懶洋洋地勾住了梵樓垂落的發絲。
梵樓無奈地瞥了沈玉霏一眼。
沈玉霏發出了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輕哼。
梵樓便聽話地將手遞過去,叫他把玩。
沈玉霏毫不客氣地將妖修的手拉到了嘴邊,惡狠狠地咬下去——螣蛇的血液對他有與情毒相似的作用,但他有恃無恐。
外人在側,沈玉霏篤定,梵樓不會讓自己深陷情熱。
果不其然,沈玉霏的牙齒剛落下去,梵樓被咬住的手背就浮現出了蛇鱗。
不過,即便妖修幻化出了蛇鱗,也細心地將鱗片軟化,生怕磕疼他的牙。
“宗主……”
“嘶嘶!”
瞧見這一幕的百兩金與蛇妖,幾乎同時控制不住地發出了聲音。
百兩金是沒眼看,名為玉蚺的蛇妖則是忍無可忍。
他騰得從地上爬起來,綠色的蛇瞳里彌漫著血絲,怒火攻心之下,竟然連人話都不會說了,而是發出了一連串的蛇音。
沈玉霏聽不明白,臉色也沉了下去。
他抬手揮退百兩金。
臨月閣內的法陣在女修離去后,隨著沈玉霏纖細的手指的晃動,堂而皇之地散發出凜冽的金芒。
他的怒意毫不掩飾。
沈玉霏不僅生氣,蛇妖用一種自己為人時,聽不明白的語言同梵樓交流,更氣梵樓居然不急不緩地回應了一聲。
轟——
沈玉霏一個沒忍住,指尖一顫,法陣大盛。
“宗主。”
一只滾燙的手探了過來,輕柔地包裹住了他的五指。
法陣又落。
被靈力的威壓逼得跪在地上的蛇妖,眼神怨毒地望過來。
“……嘶嘶,人修,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麼?!”這一回,玉蚺口吐人言,“他是螣蛇大神,他是我們蛇妖一族的神明!你居然……你居然——”
玉蚺說著說著,眼睛里居溢出了大滴大滴的淚水。
這一幕,頗為怪異。
玉蚺生了一張兇神惡煞的面容,眼睛更是陰翳到了極致,此刻他頂著這樣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沈玉霏看了,都覺得頭疼。
“你居然如此對待我們的螣蛇大神!”玉蚺嘶吼著對抗磅礴的靈力,試圖從地上爬起來。
他喃喃自語:“幾百年了——我都不知道我在山中修煉了幾百年了!”
“……我都忘了,我是妖修——若不是感受到螣蛇的氣息,我會忘了自己的身份,變成一條尋常有靈智的靈蛇,最后在靈智徹底消散以后,變成一條什麼都不知道的蛇!”
“……若不是螣蛇大神,我們蛇妖一族就要滅亡了!”
天道殘酷,人修一脈昌盛后,妖修一脈衰頹所付出的代價,竟是失去靈智。
“螣蛇——螣蛇!”
玉蚺的眼里迸發出濃濃的狂熱,看向梵樓的目光,當真是看向一個寄托了自己所有敬仰與仰慕的神明。
凡間常將人間君王身側,蠱惑人心的妃子,稱為“禍水”。
沈玉霏在玉蚺的眼里,已經與“禍水”沒有半分區別了。
蛇妖在地上扭動著身體,歇斯底里地怒吼:“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
“……螣蛇大神,您是不是還沒有……還沒有完全繼承血脈中的記憶?”
“……您……您怎麼能與人修廝混在一起!受他□□,被他磋磨——您不該啊!”
“嘶嘶,螣蛇大神,您該選擇自己的白矖。”一直沉默的另外兩個蛇妖之一,打斷了玉蚺的咆哮,“您在成為螣蛇的時候,難道,沒有選擇自己的白矖嗎?”
玉蚺恍惚一瞬,繼而興奮起來。
他不再痛心疾首地咒罵沈玉霏,而是仗著自己是蛇,拼命仰起頭,將脖子扭成一個詭異的弧度,直勾勾地望向梵樓:“對,白矖!螣蛇大神,您有自己的白矖,為何還要與人修同流合污?!”
“……難不成,妖修勢頹,您連白矖都沒有嗎?”
玉蚺說著說著,眉心緊緊地蹙在了一起。
螣蛇現世,玉蚺的靈智重新凝聚,也想起了蛇妖共同傳承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