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樓想將沈玉霏捧到手心里, 得到的回應, 僅僅是一聲呵斥:“滾開!”
梵樓又想化身為蛇,將沈玉霏纏住。
這回,沈玉霏直言:“你若敢變成蛇,日后別想再上本座的榻!”
梵樓:“……”
梵樓只能維持著人形, 不遠不近地墜在沈玉霏的身后。
而滿心火氣的沈玉霏自然不會與合歡宗眾人敘舊。
他身形一閃,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 小小一條蛇已經趴在了臨月閣內柔軟的床榻上, 憤怒地吐著信子。
傻子,傻子!
沈玉霏舔著自己的尖牙, 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梵樓怎可擅自決定他的命運?!
若是真重生一回, 他今生經歷過的一切, 除了他,還會有誰記得?
梵樓怎麼敢——他怎麼敢?!
沈玉霏的蛇尾重重地砸在了床榻上。
啪嗒,寬敞的床榻隨著他的動作,左右搖晃。
窸窸窣窣。
他又翻了個身。
小蛇露出了柔軟的肚皮,蛇瞳里彌漫起淡淡的水汽。
沈玉霏從不覺得自己是矯情的人,哪怕在今日之前,他都沒有意識到,舍棄現在的一切,再次回到過去,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
因為他知道,梵樓對他的感情不會變,為他做的事,也不會變。
……他甚至可以為梵樓選擇一個更好的未來。
但今日,沈玉霏又不愿了。
那些經歷,那些回憶,那些數不盡的曖昧不清,他都難以舍棄了。
他所不能接受的,并非是重生的機緣,而是這段已經被他看清的情意。
……可前世的梵樓,也是如此。
小蛇的蛇尾向著蛇腹蜷了蜷。
沈玉霏心頭的怒火不知何時消散了許多。
前世的梵樓在剜出一身妖骨,妄圖扭轉時間,復活他的時候,舍得嗎?
沈玉霏有些想不明白。
畢竟,那時候的他,對待梵樓,是半分情意也不曾有的。
梵樓會舍不得那樣的他嗎?
啪啪啪——
小蛇的心情從憤怒轉變為煩躁。
他用蛇尾不住地抽著身下的被子。
先前,他不讓梵樓跟上來,現在,卻又恨不能梵樓立刻出現在身邊。
“嘶嘶——”
小蛇將自己擰成了麻花,“嘶嘶?”
熟悉的腳步聲鉆進了他的耳朵。
沈玉霏知道,身為螣蛇,梵樓絕對可以悄無聲息地潛入臨月閣,但偏偏,梵樓展露出了腳步聲。
……那是在等待他的允準。
若是他還在氣頭上,聽見腳步聲,自然會讓梵樓滾。
但若是他已經消了氣——
血紅色的身影憑空出現在床帳后。
沈玉霏舍了蛇身,飛撲進梵樓的懷抱。
他張嘴,還像蛇時那般,用尖尖的牙磨著妖修的脖頸,恨恨道:“本座不會原諒你,本座要……本座要懲罰你!”
梵樓順勢攬住沈玉霏的腰,深邃的眼睛隨著他的話,亮了亮,繼而習慣性地將他往懷中按:“屬下但憑宗主處置。”
“哈!可你若是真奪舍了那條丑蛇的身子,把本座再復生一次,本座上哪兒去處置你?”沈玉霏張嘴,對著梵樓的脖頸,又是一口。
梵樓低眉順目,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宗主,屬下有罪。”
沈玉霏怒極反笑:“有罪?!本座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有罪!”
他是真的生氣,加之,看出梵樓雖然態度恭敬,但擺明了,再遇到相同的情況,還會做出相似的選擇,一顆心登時火急火燎起來。
沈玉霏手中靈力凝聚,暴走的力量在周身涌動。
他是該好好處罰梵樓。
他向來如此。
……不聽話的狗,就該受到教訓。
可是,沈玉霏的腦海中即便已經勾勒出了懲罰梵樓的方式,被靈力包裹的手,卻始終垂在袖籠里。
他下不去手。
沈玉霏愈發暴躁,用牙齒將梵樓的脖頸咬出無數紅印后,忽而奮力將人推開。
“本座不想看見你!”
他倉惶轉身,掩藏住了泛紅的眼睛,“給本座滾!”
沈玉霏如此說,內心深處,卻不想聽到梵樓離去的腳步聲。
他發號施令慣了,也高高在上慣了。
他學不會哄人,也學不會撒嬌賣乖。
他內心哪怕生出極度渴望著梵樓親近的心思,也偏要將其用最惡劣的態度,推得越來越遠。
沉悶的腳步聲又起。
沈玉霏的心一瞬間沉入了谷底。
是啊,他不愿低頭,梵樓呢?
梵樓會低頭,可梵樓只會聽命令低頭。
傻子——傻子!
沈玉霏的眼窩愈發酸澀了,陌生的液體眼瞧著要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滾——”
沈玉霏哪里肯接受,自己會為了梵樓的離去而落淚?
他在梵樓的身影徹底離開臨月閣時,揮手將滿腔的怒火都發泄在了臨月閣內的法陣上。
閃爍的光芒隨著洶涌灌入的靈力,逐漸演變為金色的火苗。
它們在沈玉霏的眼前跳躍,無端讓他想到了梵樓的眼睛。
轟——
整座臨月閣都隨著震蕩的靈力微微搖晃起來,而藏于博古架上的蛟龍角,也受到了影響,散發出的無形的力量,飛速凝聚。
一時間,忘憂谷外的結界凝實得宛若半透明的殼。
沒走出多遠的梵樓見狀,指甲頃刻間印進了掌心。
……宗主在生氣。
梵樓的身影只停了一瞬。
很快,妖修就再次邁步,堅定地走向了與臨月閣完全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