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宗的宗主, 但凡想要對他出手, 只是動動手指頭的事。
可話又說回來,他面前的男修, 又是什麼好相與之人嗎?
商時序顫顫巍巍地抬起頭, 腦海中浮現的, 是梵樓化身為遮天蔽日的黑蛇時的模樣。
這……這可是妖修!
“梵……梵道友……”
“曉得。”梵樓不知商時序的糾結,只實話實說,“你且算就是。”
商時序聞言,心放下不少,將手中的扇骨展開,繞著梵樓轉了兩圈,嘴中念念有詞。
縮在梵樓墨發中的沈玉霏好奇地探出了頭。
他見過商時序算卦,但每每看見,還是覺得奇妙。
與尋常修士不同,玄機門弟子,畢生所求,不是修為,而是天機。
與天交流,難于上青天。
沈玉霏試圖搞明白商時序身上流動的靈力如何避開天道的眼睛,卻以失敗告終。
他有些不甘心地用尾巴擰住梵樓的發梢。
“宗主……”
梵樓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悶哼。
商時序手中的扇骨也恰好掉落在了地上。
“讓小生瞧瞧,讓小生瞧瞧!”
說到底,商時序心中的激動還是大于恐慌的。
是問,整個玄機門內,又有幾人,像他一樣,有機會為妖修算卦?!
商時序敢肯定,即便是現在的掌門,也沒有自己這樣好的運氣。
“讓小生瞧瞧——咦?”商時序急不可耐地拾起扇骨,臉上卻有一瞬間的空白,“怎麼……怎麼又是空的?”
他話音未落,沉默的梵樓忽而拎著他的衣領,向后狠狠躍去。
平地里一聲驚雷。
粗長的紫黑色閃電從天而降,正正好披在商時序方才站著的位置,倘若梵樓再慢一步,他此刻就不是站在原地愣神了,而是成為一灘焦炭。
“這……”商時序抓著扇骨的手一顫,“天道!”
他面色古怪地望向手中的扇骨——那扇骨可不是俗物!
那是商時序的師父,從某個秘境中尋來的寶物,說是可以避開天道的眼睛。
這樣的東西對其他門派的修士而言,實屬雞肋,可對于玄機門的修士而言,此物就是至寶。
自打商時序得了這麼一件寶物,算卦時,如有神助,甚少再被天道責罰。
況且,就算真的被天道察覺,通常,也不會直接遭受天雷。
商時序心有余悸地望著地上的深坑,看向梵樓的目光,莫名地帶了一絲憐憫:“梵道友,小生無能為力。”
商時序雙手在身前交疊,行了個大禮:“小生算不出你與沈宗主的姻緣。”
“好。”梵樓自然也感受到了天道的阻攔。
妖修盯著地上焦黑的深坑,金色的眼睛里閃過莫名的光。
天道降下天雷,是惱火于他與宗主的結合嗎?
梵樓轉身離開了桃花林。
其間,在他頭頂趴著的小蛇一直很安靜,沒鬧,也沒“嘶嘶”地叫喚。
直到回到臨月閣內,沈玉霏才無聲地化身為人,趴在梵樓的背上,將手指摸索著探到身前,摸妖修的臉。
“宗主。”梵樓察覺到嘴前的面罩被摘下,遲疑地轉過身。
他將柔軟得像蛇一樣的沈玉霏環抱在身前,“宗主可是因為那道天雷——”
梵樓話音未落,就被沈玉霏的冷哼打斷:“本座何時畏懼過天雷?”
沈玉霏沒好氣地用手指戳梵樓的腮幫子:“本座在幻境中,看你與天雷抗衡,也沒有畏懼的模樣,怎麼回了忘憂谷,就開始畏首畏尾了呢?”
“屬下……”梵樓因為沈玉霏亂戳的手指,說出口的話聽起來都有些含糊了,“屬下并不畏懼天雷,屬下只是怕——”
梵樓金色的眼睛黯淡了下來。
妖修與人修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
如若,連天道都看不過眼,讓宗主的修行之路更艱辛,怎麼辦?
“別胡思亂想。”沈玉霏哪里看不出梵樓在擔憂什麼?
他嗤笑一聲,“本座的修為如何,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即便精進得慢些,能壓制得住本座的人也不存在。”
“……阿樓,本座不需要你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沈玉霏捧住梵樓的臉頰,先用拇指蹭了蹭那雙微微濕潤的薄唇,繼而湊過去,若即若離地磨蹭,“本座只想知道,你為何要找商時序算卦。”
命運天定,是凡人才信的鬼話。
修道之人,注定了逆天而行。
沈玉霏了解梵樓。
這妖修心思單純,不大的一顆心里,裝的全是他。
別說今天的天雷,只是懲罰商時序算了不該算的東西,就算那道天雷當真是劈向妄圖與人修在一起的妖修,梵樓也會頂著雷而上,心中生不出半點退縮的心思。
“屬下……擔憂。”梵樓抿了抿唇,偷偷用舌尖舔著沈玉霏的指尖,“屬下……怕宗主心里有了旁人。”
沈玉霏聞言,微微蹙眉:“你如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旁人胡說也就算了。”他咬牙,“你一直陪伴在本座的身邊,你難道不知道,本座除了你,就沒有過旁人了嗎?”
梵樓承受著沈玉霏的怒火,抱著他,緩緩走到貴妃榻前,從善如流道:“屬下知道。”
“……但屬下依舊擔心。”
妖修將沈玉霏輕柔地放在狐皮上,直言:“屬下知道,自己可以做主人最聽話的一柄刀,最忠誠的一條狗……可屬下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一直陪伴在主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