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霏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如此崩潰,還有別的原因。
倘若完全因為情毒,他對梵樓的感情,就如同重生前一般,唯有厭惡與排斥,可現在,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己的心里壓根沒有半點不滿。
他……他連變成小蛇,都像是在同梵樓“撒嬌”!
沈玉霏氣的哪里是梵樓?
他氣的是自己。
小蛇纏在梵樓的手指上,仿佛在用梵樓的手指磨牙。
渾身燥熱的梵樓,看著看著,金色的蛇瞳中溢出了零星的笑意。
宗主沒有厭惡他。
畢竟,他比任何人都熟悉,宗主的厭惡。
他好像真的很久沒有感受過宗主的厭惡了。
細長的蛇信卷走了猩紅的血珠。
沈玉霏將梵樓的血吞進了腹中,身上的蛇鱗順勢抖了抖。
螣蛇的血,對于已經成為白矖的沈玉霏而言,簡直比美酒還要香甜。
只見小蛇“啪嗒”一聲從梵樓的手指上栽進柔軟的枕頭,一身精致漂亮的蛇鱗都炸開了。
“宗主?”
梵樓到底也沒變成螣蛇多久,還沒來得及細細研究繼承而來的復雜傳承。
妖修急急忙忙地將深陷在枕頭里的沈玉霏撈出來,“宗主……你……你怎麼——”
梵樓話音剛落,手中的小蛇就主動變回了人形。
雙頰緋紅的沈玉霏緊貼上來:“阿樓……阿樓……”
梵樓下腹一緊,不由自主地攬住了他的腰。
“進……進來!”沈玉霏欲哭無淚。
梵樓來不及翻找的回憶,他已經猜到了一星半點。
螣蛇與白矖護為伴侶,那麼雙方之間,必定有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沈玉霏沒有猜錯,那麼,梵樓的血對他而言,等同于“情毒”。
或許不止是血……
沈玉霏想到了什麼,情不自禁地打起顫。
他瞪著雙被水汽沖得眼神都柔軟的眼睛,語無倫次:“不許……本座不許你——”
梵樓感受到了沈玉霏的邀請,一邊興奮地交替著兩根,一邊喘息著問:“不許……什麼?”
沈玉霏說不出口。
梵樓緩慢地眨動著眼睛,細密的睫毛上,懸著一滴從他眼尾蹭上的淚,一時間,福至心靈。
梵樓托著沈玉霏的后頸:“宗主,別怕。”
沈玉霏習慣性地反駁:“誰說本座……誰說本座怕?!”
“宗主,屬下不會忤逆你。”梵樓兀自道,“只要您不想……屬下不會傷您。”
與沈玉霏的氣急敗壞相比,梵樓的一番話算得上冷靜自持了。
沈玉霏竟被說得心臟狂跳,連妖修的眼睛都不敢直視,只一個勁兒地晃動著酸軟的腿,翻過來調過去地嘟囔一句“本座一定要殺了你”,最后,自暴自棄地閉上了雙眼。
……他還是選擇相信梵樓。
梵樓的睫毛又是一顫。
那滴淚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刷子似的長睫,在沈玉霏的鼻梁上,碎成了小小的水花。
“屬下……遵命。”
妖修的神識再次糾纏上來。
只不過,這一回,無論是沈玉霏與梵樓,都沒有再停下。
+
原本,解除情毒,只需要神識相融即可。
但在一滴螣蛇的鮮血的加持下,別說是十五了,沈玉霏差點被纏到下個月的十五,才從床榻上爬下來。
梵樓不愧是妖修,尤不知足,還想誘惑沈玉霏化為蛇身,與蛇身的自己親熱。
若不是沈玉霏堅持,怕是真要連著度過兩次情毒了。
只不過,即便真的離開了床榻,沈玉霏也累得不等梵樓跪在地上,替他將搭在肩頭的衣袍撫平,就化為小蛇,趴在了妖修的頭頂,一動不動地補眠。
梵樓抿了抿唇,緩緩起身。
他伸手,為自己幻化出一身漆黑的勁裝,然后仔仔細細地戴上了沈玉霏給他的面罩。
做好這一切,梵樓打量著一片狼藉的床榻,眼神里金光反復閃爍。
他舍不得讓“臨月閣”平白散去,趁沈玉霏不注意,偷偷動用妖力,將濃云凝聚的閣樓,無限縮小,最后藏在了儲物囊中。
梵樓頭頂的小蛇,眼皮微顫,似有所感,但他什麼都沒說,只將小腦袋塞進蛇身,繼而再也不動了。
人間已至盛夏時節。
梵樓帶著化身為蛇的沈玉霏回到幽都城,曾經因為海中月而繁華無比的城鎮,如今已經成了流民聚居之所。
失去了家園與親人的幽都城人,眼神空洞地注視著過往的行人,哪怕是看見修士,也沒有了先前的殷勤勁兒。
梵樓悄無聲息地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里現身。
他知道自己面上的面罩引人注目,便隱去了身形,在城中飛速地搜尋起來。
即便沈玉霏不說,梵樓心里也記掛著那條被轟去半條蛇身的黑蛇。
被他奪走了螣蛇身份的黑蛇,與孟鳴之融為一體,落下甬道后,就下落不明。
幻境已破,雙頭蛇肯定已經回到了現世。
孟鳴之……
梵樓的后頸傳出一陣骨骼碰撞的脆響。
他藏在脊椎中的長刀蠢蠢欲動,恨不能當即就飲盡曾經能引起宗主注意的,孟鳴之的血。
正如梵樓所料,雙頭蛇掉下甬道,還沒來得及緩一口氣,就被幻境吐了出去。
它渾身是血地回到了螣蛇廟中。
巨蛇與廟宇差不多高的身軀,因梵樓,只剩下半截,兩顆丑陋的蛇首相連之處,再往下沒幾寸,就是焦黑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