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山崩地裂,變故突生!
云層間漏下來的光柱頃刻間消弭,濃稠的墨色遮蔽天日。
風靜止了,閃電也停滯在了天邊。
紫黑色的光影微閃,漆黑而龐大的身軀在墨色間游動。
“嘶嘶——”
“嘶嘶——”
沉寂許久的蛇妖們,忽而同時發出了蛇音。
它們匯聚在祭臺之下,仰頭望天,繼而低下頭顱,做出了朝拜的姿勢。
“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蛇妖一無所知的孟鳴之,還想用蛇身壓制住拼死抵抗的沈玉霏,黑蛇卻奪走了身體的控制權。
“螣蛇——螣蛇!”
早在世間陷入一片黑暗之時,黑蛇就拖著蛇身,不管不顧地向著祭臺下逃竄。
它忘了自己也曾是螣蛇,忘了挑選白蛇時的趾高氣昂,甚至忘了與自己連在一起的孟鳴之。
逃!
逃!
快逃!
黑蛇的血液仿佛凍結了,游動之間,身上的鱗片一片接著一片掉落。
但它不覺得痛了。
它甚至希望痛得更明顯一些——感受得到疼痛,就證明,它還活著!
“吼——”
又一聲咆哮,一輪金燦燦的曜日從云層后緩慢地升上來。
“宗主——”
那曜日忽而一顫,緊接著,妖力如水,自天際轟然而至。
“敢碰他——死!”
妖力短暫地頓住,繼而凝成滔天巨浪,向著雙頭蛇逃竄的方向追去。
祭臺下的蛇妖也感受到了螣蛇的憤怒。
它們扭動著身子,前仆后繼,眼中冒著血光。此刻,所有的蛇妖,都視雙頭蛇為仇人。
螣蛇大神要它死,它就該死!
已經逃下祭臺的雙頭蛇,哪里還敢回頭?
噗!
眼瞧著,它就要鉆進地上的甬道,蛇尾還是被滾滾而來的妖力震蕩,生生震碎了半截身子。
兩顆蛇首同時發出慘呼,繼而跌進深坑,再無聲息。
而祭臺之上,云層間的巨蛇已經縮小了身形,口中一聲又一聲地喚著“宗主”,直砸在小蛇身前。
“宗主……宗主!”
身上妖力翻涌的梵樓又變成了通體漆黑的模樣。
他眨著金色的眸子,用蛇首拱著沈玉霏的身子,又去蹭沈玉霏的尾巴,最后將沈玉霏從頭到尾纏住,“宗……宗主?”
梵樓得不到回應,痛不欲生,蛇信飛速地吞吐,金燦燦的瞳孔中水意翻涌。
“宗主——”
伴隨著梵樓的嘶吼,祭臺開始劇烈地晃動。
螣蛇現世,幻境也即將崩塌。
沈玉霏在一片地動山搖中回過神。
他試探地抬起尾巴,與梵樓的蛇尾纏纏綿綿地廝磨在一起。
“阿樓?”沈玉霏還有些不確定。
他仰起頸子,細細地在黑蛇的身上聞嗅。
梵樓卻已經在狂喜地舔他身上的鱗片了。
再也探查不出深淺的妖力,再也沒辦法輕而易舉壓制的身軀……
但還是熟悉的味道。
沈玉霏一瞬間放松下來,他此刻還沒有力氣懊惱,梵樓化身為螣蛇,妖力在自己之上,而是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由著梵樓將自己卷起,然后在漫天蛇音中,昏昏沉沉地耷拉下了腦袋。
“宗主——?!”
+
昏暗的臨月閣內,金色的法陣染上了血光。
咚,咚,咚!
沈玉霏赤足站在血泊中,滿面茫然。
他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這個夢,很是熟悉,當初,他在醒骨真人的秘境中,也曾看見過類似多畫面。
咚。
一截雪白的骨頭滾到了沈玉霏的腳邊。
血花綻放在他的雪膚之上,好似凌寒盛放的梅。
“宗主——宗主——”
沙啞的呢喃也傳進了沈玉霏的耳朵。
“梵樓……阿樓?!”沈玉霏心頭一緊,急急地往前走了兩步。
與秘境中一般,他被無形的墻壁阻攔,無法再前進一步。
但是越來越多的白骨滾到了沈玉霏的腳邊。
滿目紅意。
鮮血浸透了法陣,連帶著升騰起來的金色的法紋,都染上了紅色的光芒。
“啊!”
梵樓的痛呼讓沈玉霏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他想起來了。
地上的骨頭不是別的,正是蛇骨。
一塊又一塊斷裂的蛇脊椎骨散落在血泊中,沈玉霏扶著無形的屏障,亦跌跪在了血泊中。
那是……梵樓的蛇骨。
“啊——”
“阿樓!”
沈玉霏在又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聲中,驚慌地睜開雙眼。
熱。
好熱。
沈玉霏不僅熱,還動彈不得。
他廢了些力氣,才從無邊的黑色中掙脫出來。
“嘶嘶?”
被黑色的巨蛇卷住的小蛇,頭暈腦脹地將腦袋擱在漆黑的蛇鱗上。
原來,他是被梵樓卷在了蛇腹下。
“嘶嘶!”巨蛇似有所感,身形游動,蛇首緊挨過來,“宗主……宗主!”
梵樓見沈玉霏醒來,喜不自勝,“宗主,屬下……屬下……”
他幾番欲言又止,想要說的話,似乎有很多,但真正說出口的,僅僅是一句令沈玉霏啼笑皆非的抱怨,“屬下……屬下的面具,又壞了。”
沈玉霏笑完,耷拉下腦袋,還無法徹底從夢境中抽身。
“阿樓,阿樓。”他貼在梵樓的身上,纖細的身子一拱又一拱,愣是挪到了黑蛇的脊背之上。
“嘶嘶。”沈玉霏吐了吐信子。
黑蛇的脊椎骨還在。
“宗主?”梵樓不明所以,卻也不介意背負著小蛇游走。
強壯的黑蛇飛檐走壁,在亂石中穿梭,很快就來到了細沙遍布的海邊。
嘩啦啦。
嘩啦啦!
海風撲面,腥咸的水珠拂過沈玉霏身上的蛇鱗。
他猛地一彈:“本座……本座怎麼還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