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州城內的凡人四處奔逃。
在凡人的傳說里,地底住著龐大的鰲魚,每當鰲魚想要翻身之時,便是地動之際。
“愚昧無知。”孟鳴之倚墻而立。
他一只手血如泉涌,另一只手握著長劍,絲毫不顧翼州城內傳來的慟哭與呼救之聲,只貪婪地盯著裂開巨大裂紋的土地。
“螣蛇廟……”孟鳴之拖著滴血的長舌,喃喃自語,“只要尋到螣蛇廟,得到螣蛇的力量,我就……”
他對力量的癡迷已經到了瘋魔的地步。
若是螣蛇并非有所隱瞞,此刻必定將這個心有不軌的人修的脖頸咬斷。
但螣蛇也對孟鳴之有所隱瞞。
……螣蛇并未說,想要得到螣蛇的傳承,必得通過歷練才行。
千百年前,他穿過了密密麻麻的天雷,成功登上祭臺,化身為螣蛇,選擇了屬于自己的白矖。
而今,另一條蛇,正在重復他當年的路,試圖搶奪屬于他的力量!
螣蛇知道,如今這世間現身的蛇妖,唯有孟鳴之口中,那個藏身于合歡宗的“梵樓”,那麼,這個試圖成為新一任螣蛇的蛇妖,也必定是梵樓!
梵樓,梵樓!
螣蛇恨恨地將這個名字記在了心里。
“出來了!”
漫長的震動過后,客棧早已坍塌。
孟鳴之站在一片廢墟中,眼神灼熱地盯著刺破地面而起的廟宇,握劍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他身后,是徹底化為一片狼藉的翼州城。
漫天塵埃,血腥氣沖天。
不知多少人被掩埋在了斷垣殘壁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為螣蛇廟的出現,流離失所。
孟鳴之此刻什麼也顧不上了。
他一把掀飛斗笠,露出了自己被蛇鱗覆蓋的駭人面龐:“螣蛇大神,我……我要如何進去?!”
孟鳴之迫不及待地走到廟門前。
他將自己沾染了鮮血的手貼在門板上,頃刻間,將一大片泥土都染上了血色。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無論是用力,還是動用靈力,孟鳴之都無法撼動廟門分毫。
“蠢貨!”螣蛇見狀,氣急敗壞地咬住了他的舌頭。
孟鳴之悲鳴著低下頭,握緊的雙拳不自覺地顫抖。
……等他得到螣蛇的力量,他一定要將這條黑蛇碎尸萬段!
“將你的神識分一縷出來。”螣蛇道,“感知到你的神識,廟門才會打開!”
孟鳴之依言分出一縷神識。
他的神識本就在逃脫崩潰的肉身時,受了極大的損傷,后來,又被迫融入一具凡人的身軀,再也無法掙脫。此時此刻,又要分出一縷,簡直如剖心取血,僅僅一絲,就讓孟鳴之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但當孟鳴之看見廟門隨著神識的融入,緩緩打開時,那點神識離體的痛苦就不重要了。
熱浪滾滾。
并蒂火蓮懸浮在空蕩蕩的廟宇中。
“快——快進去!”掛在孟鳴之肩頭的螣蛇,顯然對眼前的一幕極其熟悉。
它反復催促著孟鳴之,“不要怕,只要你進去了,就能得到螣蛇的力量!”
黑蛇的催促,但凡孟鳴之冷靜下來細想,必會察覺出異樣的端倪——它本就是螣蛇,為何會將自己的力量拱手讓人呢?
即便二人要共同操縱同一具軀殼,滔天的力量也不是能輕易舍棄的東西才對。
可惜,如今的孟鳴之已經被巨大的誘惑迷住了心神。
他依照螣蛇所言,毫不猶豫地踏進了螣蛇廟。
轟——
就在孟鳴之走到廟正中之時,懸浮的并蒂火蓮齊齊地降落在他的周身。
耀眼的火苗照亮了他那張可怖的面龐,每一片顏色不一的蛇鱗上,都倒影出了火蓮的影子。
“嘶嘶——”
盤踞在孟鳴之肩頭的黑蛇突然弓起了身形,干癟的身體閃過道道流光。
不過瞬息,它身上的鱗片就像是突然吸飽了養分的枝葉,郁郁蔥蔥地掛滿了枝頭。
“什麼……”
孟鳴之還沒反應過來,裸露的肌膚上,鱗片也開始發生了變化——那一簇簇花朵般盛開的晶體,像是得到了感召,同時瘋狂地膨脹起來。
咚——咚咚!
悶響聲從孟鳴之的體內傳來!
隨著鱗片,扭曲膨脹的肉塊將他的骨頭一根接著一根撐斷,他的身形也詭異地扭曲起來。
“啊——”
慘叫聲從廟門緊閉的螣蛇廟內傳來。
被并蒂火蓮倒影在墻上的影子,瘋狂地抽搐。
起初,那身影還勉強看得出來,是一個人的形狀,后來,長長的蛇身從他的脖頸處探出來,而人影腫大的手腳則被蠕動的血肉牽引著,黏連在了一起。
“不——不……啊!”
看不出形狀,仿佛肉球的影子忽而抻長,一顆碩大的頭顱從球體中“掙脫”出來,拖著一截長長的骨頭,轉瞬跌落在地。
而肉球中的肉塊緊隨而上,眨眼間,覆蓋住了森森白骨。
緊接著,又一顆頭顱從肉球中擠了出來。
那頭顱明顯是蛇首,且比前一顆頭顱小上一些。
咕啾,咕啾。
伴隨著血肉融合的奇異聲響,兩顆頭顱所拖出來的骨頭長在了一起。
“什麼……我變成了什麼?!”
其中一顆頭顱,睜開了碩大的雙眼,口吐人言,“螣蛇大神……螣蛇大神?!”
“閉嘴。”螣蛇的聲音從孟鳴之的耳畔傳來。
這一回,螣蛇無需咬住他的舌頭,就發出了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