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螣蛇降世所必須經歷的磨礪, 別說他不是真正的妖修,即便他是,在幻境中,也只能按照幻境的步調一步一步來。
“快要來了!”
不知是哪條白蛇最先驚嘆起來。
緊接著,數不盡的閃電同時從墨色的云層間,裹挾著寒風,直劈而下。
紫色的電芒匯聚成了耀眼的瀑布。
沈玉霏的眸子亦被閃電擦亮。
“吼——”
熟悉的嘶吼被風送到了耳畔。
“嘶嘶——嘶嘶!”
他焦急得在火籠里又打了個轉,身上精致的蛇鱗一鼓又一鼓,蛇身也狠狠地撞在了籠壁上。
“別費勁兒了。”白蛇好言相勸,“等螣蛇現世,若是還選擇你,你就能出來了。”
“……若他不選擇我呢?”沈玉霏冷聲質問,“若……若是化身為螣蛇的,不是阿樓呢?!”
他不愿做出這樣的猜測,可也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白蛇歪著腦袋思索片刻,許是在傳承的記憶中尋找答案:“不選你啊……那你就沒辦法成為白矖了呀。”
“……不過,要是你的蛇妖失敗了,新一任螣蛇,也大概率會選擇你。”
沈玉霏頭皮一緊:“為何?!”
“對妖修而言,沒有什麼比征服同族的伴侶,更痛快的事情了。”白蛇的眼里閃著奇異的光芒,“既然那條最有可能成為螣蛇的蛇妖選擇了你,你的身上就必然留下了他的氣息。”
“……新一任螣蛇會窮盡畢生的精力,將獨屬于自己的味道留在你的身上。”
“……唉,真羨慕你。”
白蛇說完,拖著長長的蛇身游走了。
盤踞在火籠里的沈玉霏連氣都懶得生了。
他嘶嘶地喘著氣,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里,暗暗想,若是阿樓沒能登上祭臺,他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將阿樓的蛇骨從祭臺中挖出來。
他要帶阿樓回忘憂谷。
那才是阿樓該待的地方。
阿樓,阿樓……
沈玉霏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最壞的打算。
他是在逃避最壞的打算。
他的阿樓,不能死。
+
翼州城。
妖修現世的消息已經像是一陣春風,從修真界吹到了凡間。
戴著斗笠的孟鳴之路過一座茶樓,連腳步都未曾停,就聽見了無數聲“蛇妖”的驚呼。
他緊張地按住了斗笠的邊緣,生怕脖子上的黑蛇被人瞧出端倪。
好在,茶樓里的人并不是因為他的出現而驚呼。
端坐在椅子上的說書先生,正聲情并茂地講著什麼七大宗門高手與蛇妖周旋的故事。
說是“故事”,皆因在說書先生的口中,各宗門修士與蛇妖斗得那叫一個有來有回。
孟鳴之卻知道,人修在大妖白矖的眼中有多渺小。
……簡直不堪一擊。
“嘶嘶——人啊。”
刺痛從舌尖傳來。
黑蛇咬住了他,并發出了譏誚的感嘆,“這麼多年了,還是如此愚蠢!”
如何不愚蠢?
人修即便知道妖修之強,依舊為了那麼一丁點,虛無縹緲的一步登天的希望,賠上性命。
而凡人更是不知者無畏,修士尚且有遇上妖修,暫避鋒芒的覺悟,凡人卻將可怖的力量當成故事,聽得津津有味。殊不知,但凡妖修當真成群結隊地出現,最先白白賠上性命的,也是他們自己。
“螣蛇大神……我……我的修為,不足以……不足以闖入合歡宗。”孟鳴之艱難地操縱著舌頭,與頸側的黑蛇對話,“是我無能,無法……無法為大神,排憂解難。”
“哼!”螣蛇尖銳的牙又往舌頭里嵌進去幾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你不就是想要得到妖修的力量嗎?!”
孟鳴之的心思被戳穿,也就沒了掩藏的欲望。
他卑微地懇求:“大神說得是,可我……可是為了大神您啊!”
“……如今你我二人共同操縱這具軀殼,我……我死了不要緊,可若是我死了,大神……螣蛇大神,您要如何?”
孟鳴之的卑劣,即便經歷生死,也沒有任何的改變。
且不論,螣蛇與他之間,有無仇怨,他總會為自己所求,尋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就比如現在。
他明明只是想要得到妖修的力量,卻偏要說,自己所作所為,沒有私心,盡是為了螣蛇。
他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仿佛如此,就無人敢質問他的一顆“真心”了。
“……你放心,若是沒什麼能力,我又如何搶回那具妖修的軀殼?”黑蛇也不知是看清了孟鳴之的為人,還是真的被他說服,緩緩道,“你只管將我帶到合歡宗就好!其余的……哼,還輪不到你費心!”
孟鳴之眼神微閃。
以他的為人,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斃。
經歷了這麼多,也看了這麼多,孟鳴之早已知曉妖修的強悍。
如今,他得到了半幅妖軀,便可以重新運轉靈力,日后,若是有機會操縱真真正正的妖修身體,又會是何種感受呢?
此時此刻,孟鳴之與螣蛇無比得感同身受起來。
但是下一瞬,他就痛苦地蜷縮起了身體。
站在孟鳴之周身的人群一下子散開來。
“怕是……有病!”
“你們沒聽見嗎?方才,他一直在自言自語!”
“別是你聽錯了吧?”
“我怎麼可能聽錯?你不信,自己再去聽聽!”
“聽什麼聽,沒見他犯病了嗎?我可不去……要是被他打了,我連個訴苦的地兒都沒有!”
…………
竊竊私語在孟鳴之的周身徘徊,他卻無暇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