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樓卻不覺得自己的問題荒誕。
他有些失落地望著沈玉霏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每次提到類似的事,宗主的反應都很大。
他從血脈中傳承的記憶里,明明蛇都有兩物,蛇的伴侶也會自主進行選擇。
即便他為人身時,與真正的人一般無二,可……可他也不是不能幻化出蛇身時才有的東西啊!
只要宗主想要,只要他有,他都能滿足。
梵樓拾起面具,跪著將其扣在了面上,繼而起身,無聲地來到沈玉霏身后。
“宗主……”
“再說讓本座選一根這樣的話,以后,就別想爬本座的床榻!”
“……”
沈玉霏因為梵樓的沉默,怒極反笑。
他轉身,揪著妖修的衣襟,硬是將人拽得踉蹌著跌至面前,方才張嘴,惡狠狠地咬向兩片薄薄的唇。
唇齒廝磨。
梵樓的重瞳里升騰起饜足的欲。
蛇,天生貪戀情暖,沈玉霏主動,梵樓自沒有拒絕的道理。
“不許再提。”而沈玉霏松開口后,第一句話,依舊是警告,“你傳承的記憶里,就只有這些嗎?!”
梵樓被訓斥,才不情不愿地閉上雙眼,靜靜地感受。
須臾,妖修睜開雙眸,神情終是凝重了起來。
“人修以蛇妖煉丹,煉器……妖修也不遑多讓。”梵樓不自覺地以手指抵住了太陽穴,沉沉道,“人為萬物之長,軀殼與肉/身,即便沒有妖修那般的修煉天賦,卻是妖修身死以后,最好的奪舍之選。”
“……人修的身軀能容納萬種妖力,不論是何種妖修,只要以妖力浸染其軀殼,將其肉身變成妖身,就能獲得一個完美的‘容器’。”
“……只是,妖修身死,六識必散。
若要復活妖修,還得施以秘術,將原有潰散的六識,重新融進這具身軀內。”
妖修有著強悍的身軀以及得天獨厚的修煉天賦,卻無法像人修一樣,神識不死,既肉身不滅。
心狠又不怕因果報應的人修,肉身崩潰后,可凝聚神識,不斷地奪舍。
妖修向來只有一次機會,那便是化身為人,以人修之法修煉,方才有一次脫胎換骨,重新幻化為妖修的機會。
……也就是梵樓選擇的方式。
但此法,也是建立在,妖修愿意放棄妖身,心甘情愿地以人修的身份活在世間的基礎上。
且不說,如今世間的妖修寥寥無幾。
哪怕是千百年前,妖修盛世,也不會有妖修像梵樓一般,為了留在沈玉霏的身邊,心甘情愿地放棄修煉天賦,成年累月地當一個被人修唾棄的廢物。
……這是傻子都不會做的選擇。
所以,妖修若想要復活,就只能保住六識,再尋到合適的身軀。
而所謂“合適的身軀”,即是人修的身軀。
如此,也是天道公允的體現。
妖修軀體強悍,故而無法輕易容納新的神識,人修的肉/身相較于妖身,自然孱弱不堪,卻可趁機,隨意奪舍。
萬物相生相克,正是這個道理。
而白矖,僅靠一片鱗片,就輕而易舉地將已經困于凡人身軀的孟鳴之,變成了擁有妖身的半個“蛇妖”。
“我……我不是凡人了!”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全被蛇鱗覆蓋的孟鳴之,欣喜地撲向身側的水洼。
他在渾濁的水中,看見了自己完全變了模樣的面龐。
孟鳴之到底是人,看見密密麻麻爬滿鱗片的臉,幾欲作嘔。
但他卻顧不上惡心。
孟鳴之伸出手,顫顫巍巍地將指尖點在水洼里。
咔嚓!
薄冰眨眼間覆蓋了水面。
“我……我不是凡人了……哈哈!我不是凡人了!”孟鳴之在短暫的愣神后,喜極而泣。
他抱著自己詭異的腦袋,蜷縮在骯臟的水洼邊,渾身都在顫抖。
孟鳴之在醒骨真人的秘境中,也曾因為梵樓的蛇鱗,臉上生出過鱗片。
那時,他恨不能將該死的鱗片全部從臉上摳下去,甚至拿出了面具,用以遮擋臉上丑陋的變化。
但現在,淪落為無法修煉,靈臺空空的凡人的孟鳴之,已經不介意蛇鱗了……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生出蛇鱗又如何?
變成妖修又如何?!
孟鳴之嘗過失去修為的滋味,現在哪怕是讓他直接化為一條只能在地上爬動的蛇,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嘶嘶——”
鮮紅的舌尖從孟鳴之的唇角游出來,順著他滿是蛇鱗,坑坑洼洼的面龐游走,最后勾起一滴不知道何時落下,遲遲不肯墜落的淚,再“唰”得一下收了回去。
“嘶嘶——”
孟鳴之捂著臉的手放了下來,吐著氣仰起頭。
被大妖白矖傾覆的海島,徹底成為了廢墟。
孟鳴之視線所及,是在妖力震蕩下東倒西歪,又被凝固在時間里的花草樹木。
他看見了靜止不動的北海。
翻涌的浪花停滯在拍向沙灘的那一刻,濺起的水珠懸在半空中,再也不會落下。
漆黑的海面倒影出了映出天空中詭異的景象。
無數手握法器的修士被困在凝固的時間里,仿佛滑稽的木偶,懸在他們頭頂上的細線,盡數掌握在大妖白矖的手中。
“吼——”
而沉寂的白矖,翠綠色的眼睛微動,豎瞳對上了孟鳴之的視線。
“白矖大神……白矖大神!”孟鳴之渾身一個激靈,雙膝一軟,毫不猶豫地跪在了地上,以頭搶地,像是先前沈玉霏在幻境中看見的愚昧的信徒,將巨蛇視為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