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霏的指尖在梵樓的頸側輕柔地滑動。
巨蛇會意, 身軀一展,向著深海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他能想到潛入水中, 追尋大妖白矖的身影, 那必定也有別的修士能想到這一點。
梵樓化為蛇身, 若是被發現, 必然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黑蛇長長的蛇身游動如浪,堅硬的蛇鱗劈開冰冷的海水,呼吸間,帶著沈玉霏來到了深海。
沈玉霏在海水中抬起頭, 一點微弱的光若有似無地在視線的盡頭閃爍。
他看了半晌,收回了視線。
在他與梵樓的身前, 一片雪白的巨浪正在海水中蕩漾。
那是飛速向海中月的仙島游去的白矖的身影。
梵樓的蛇身在海水中靈活地翻動, 輕松地躲開湍急的暗流。
四周一片死寂,有白矖在, 海中生物早就不知所蹤, 沈玉霏甚至懷疑, 自己與梵樓,是整片海域,除了白矖以外,唯二活著的生物。
沈玉霏與梵樓在海水中不知游了多久,一直漂浮在視線盡頭的“白浪”,忽而化為針尖大小的白光。
沈玉霏的瞳孔驟然緊縮,掌心用力在梵樓的蛇首上一按。
黑蛇聽話地繃緊身形,體內妖力膨脹,渾身蛇鱗無聲一震,帶著沈玉霏,也化為了黑芒,緊緊追上了白矖。
“嘩——”
白色的巨蛇破水而出。
“吼——”
白矖再次出現在海面之上,濃稠的白霧已經不知所蹤,海中月的仙島也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跟著它,果然能穿過海中月的法陣!”
跟隨著白矖來到仙島的修士不少,此刻,他們望著毫無人氣的仙島,心中沒有半點對海中月女修的同情,唯有即將獲得法陣與秘術的狂喜。
一個個道貌岸然的修士,打著調查海中月覆滅的真相的幌子,真正想要干的,凈是些雞鳴狗盜之事!
“吼——”
白矖顯然也看見了海中月的仙島,翠綠色的豎瞳微微一瞇,身上的鱗片無聲地炸開。
雄渾的妖力自白矖的身上彌漫。
“當心!”
修士們心知妖修強悍,不約而同,都祭出了保命的法器。
藏身于海中的梵樓亦化為人身,將沈玉霏護在了懷里。
嘩啦啦——嘩啦啦——
蛇鱗相擊,清脆如懸于軒窗下的風鈴。
白矖自始至終,都沒有將人修放在眼里。它甚至連頭都沒有回,自打從水中鉆出來,就望著海中月的仙島,徐徐地吐著蛇信。
“他要做什麼?”沈玉霏扶著梵樓繃緊的胳膊,輕聲喃喃。
梵樓垂下眼簾,目光落在他雪白的后頸上,搭在他腰間的手指不自覺地捻了捻。
……自己留下的牙印已經很淡了。
得再咬一咬。
沈玉霏已經習慣梵樓熾熱的視線,連頭都懶得抬,只將腳踩在梵樓的腳背之上,十指不易察覺地繃緊,那枚蘊藏著無限靈力的白矖的妖丹,也被他收于袖籠,隨時準備握住。
“吼——!”
白矖并未讓沈玉霏疑惑太久,就高高仰起了蛇首。
一束慘白的光刺破云朵,直直地傾瀉在大妖被海水浸潤的身軀之上。
金燦燦的光仿佛揉碎的金箔,為大妖身上的蛇鱗鍍上了金邊。
白矖就這麼直直地望著天空,一股乳白色的妖力在一眾修士各異的目光注視下,徐徐在蛇身上,漣漪般,一圈又一圈地蕩漾開來。
“不好。”沈玉霏望著那不斷疊加的妖力,心中莫名泛起了不祥的預感。
他藏于體內的長安鐘,似乎感受到了原主人白矖的存在,竟在他的胸腔內,蠢蠢欲動起來。
“阿樓,走!”
電光火石間,沈玉霏已經做出了抉擇。
他一把攥住梵樓的手腕,再次沉入海底。
這一次,沈玉霏不再與黑蛇一道,遠遠地墜在大妖身后。他身上靈力暴漲,不在乎被海面上的修士發現,也不在乎被白矖察覺,拼盡一身修為,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仙島之上。
失去了法陣的保護,海中月真實的慘狀撞入他的眼簾。
遍地白骨,滿眼殘肢。
玉清門的老祖與孟鳴之所做的惡事,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宗主?”梵樓迅速劃破后頸,抽出骨刀。
“白矖所圖,絕不簡單。”沈玉霏亦握住了殘妝劍,皺著眉在仙島上四處搜尋,“上古大妖,手段無窮,你即便已經舍棄人修之身,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梵樓本就抿緊的唇上驟然多出一道血印。
他死死地咬著下唇,握著骨刀的手用力到泛白:“屬下無能。”
“你才修煉多久?”沈玉霏收回視線,腳下一踏,向著某一個方向暴起而去。
“……不必同他相比。”
不論是人修還是妖修,沈玉霏都不會拿來同梵樓比較。
梵樓在他的心中獨一無二。
只是,這樣的心思,梵樓是想不到的。
……即便想到,梵樓也依舊自責。
力量,力量。
他舍棄了人身,化身為妖,修為暴漲,卻總也不夠。
梵樓心念微動,重瞳久違地浮現。
“嗯——”
下一瞬,梵樓渾身一僵。
他扶著頭,悶悶地哼了一聲。
無數破碎的畫面涌入腦海,蛇類的嘶鳴也在耳畔炸響。
只是,劇烈的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梵樓在沈玉霏投來詢問的目光時,已然恢復了正常,也忘記了那些浮現在腦海中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