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二知道,自己的生機來了。
無論恩公出手相助,是無意還是有意,起碼,他跟著恩公,就有一線生機!
“恩公……恩公,你沒事吧?”賀老二磕頭磕得頭暈眼花,卻見拎著長劍的恩公,自始至終沒有低頭看自己一眼,不由好奇地伸長了脖子,“恩公——”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賀老二的眼前一黑,幾乎嚇得立時就暈了過去。
“咳咳……咳咳,廢物!”
斬殺了花蛇的男子緩緩抬起了頭。
若是沒骨花見到他,必定會認出,他就是那個因為同梵樓長得神似,而被帶進臨月閣的凡人。
只不過,那張英俊的面龐上,橫七豎八地盤亙著幾道貫穿了整張臉的傷疤。
像是丑陋的蜈蚣,又像是蹩腳的針腳。
……任誰看見,都會生出,這張臉是被縫起來的錯覺。
其實,也不算是錯覺。
只不過,不僅僅是他的臉是縫起來的。
整個腦袋,乃至身體,都是男人親手縫合而成。
“梵、樓!”陰毒到極點的呢喃從男人干澀的唇溢出來,竟與肉身毀去的孟鳴之一般無二!
卻說那日,孟鳴之的肉身被老祖的神識撐破,生死一線。
沈玉霏也好,梵樓也罷,在生死面前,都顯得無足輕重。
沒能通過體內的封印,限制住老祖的孟鳴之,很快清醒過來。
同歸于盡?
不值得。
他要活下去,他不能死!
故而,孟鳴之的神識在□□崩潰的瞬間,毫不猶豫地化為流光,拼命逃竄。
他的運氣也算是好。
沈玉霏與梵樓為了對付老祖,無暇分心,老祖也因為二人的牽制,徹底將他拋在了腦后。
孟鳴之一陣狂喜,神識即將逃出生天的剎那,重重地撞上了結界。
……有老祖布下的,也有沈玉霏布下的。
孟鳴之脆弱的神識劇烈地顫抖起來,差點消弭于世間。
也正是在他毫無防備之際,梵樓顯出真身,將老祖的神識一口吞下。
妖力震蕩,地動山搖。
孟鳴之在不斷蔓延開來的靈力震蕩中,痛不欲生地翻滾。
恨意也在他的心中,不斷地堆疊。
想他玉清門首徒,即便前世無法壓制住身體里的老祖,何嘗受過此番折磨?
身敗名裂,肉身崩潰。
孟鳴之在乎的東西盡數毀在了沈玉霏與梵樓的手中。
但只剩神識的他,哪怕恨得即將魂飛魄散,也沒有能力“報仇雪恨”。
孟鳴之的神識在極致痛苦的折磨中,逐漸潰散。
情緒、意識……一切的一切,都離他遠去。
孟鳴之發狂般凝聚著自己的神識,卻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即便后來,老祖被蛇妖梵樓一口吞下,他也無法再在世間久存了。
孟鳴之在自己即將消散的驚恐與不甘中,熬到了沒骨花的出現。
沒骨花奉沈玉霏之命,尋來了不少年輕俊俏的男子。
孟鳴之已如殘燭燃起的一豆燈火,再過一息,就會徹底消散。
他需要一具肉/體。
哪怕不是人……也好!
孟鳴之抱著最后的希望,不管不顧地向著沒骨花帶來的修士沖去。
——怦!
——怦怦!
微弱的神識甚至無法引起修士的注意,就被他們周身涌動的靈力重重地震開。
孟鳴之好不容易生起希望的心,直墜而下,直到——
“嗯……”
隊伍最后的凡人捂住了頭,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
沒骨花循聲回頭,見發出聲音的,是自己煞費苦心尋來的,與梵樓長相相似的凡人,臉上的不耐煩稍稍散去一些:“給老娘消停點!若是被宗主選中,有你高興的時候!”
驟然得到新身軀的孟鳴之來不及欣喜,就驚恐地發現,這具身體的靈臺空空如也。
……沒有靈力,沒有靈力!
“凡人”二字振聾發聵,直震得孟鳴之眼前發黑,麻木地跟著沒骨花,失魂落魄地往前挪動。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孟鳴之都沒有嘗過失去修為的滋味。
他乃先天靈體,自從踏上仙途,就是天之驕子。
玉清門的掌門,長燈真人,視他為座下首徒,修真界里亦流傳著他日后有望一步登天,飛升成仙的傳說。
他何時嘗過失去修為,淪落為凡人的滋味?
但若不是這具身軀是無法修煉的凡人,怕是也容不下他殘存的神識。
備受打擊的孟鳴之渾渾噩噩地想,自己的余生,怕不是都要做一個……不,不可以!
曾經高高在上的玉清門首徒,哪里愿意當一輩子無法修行的凡人?
孟鳴之迅速恢復冷靜,捂著腦袋,絞盡腦汁地思索起來——
總有法子……總會有法子!
就像是對付老祖,尚且有伏魔陣可用。
他也必定有重拾修為的可能!
可惜,孟鳴之還沒想到法子,就被沒骨花帶進了臨月閣內。
失去修為的孟鳴之后知后覺地察覺到異樣。
繼而,他就看見了滿臉陰郁的沈玉霏。
手握殘妝劍的沈玉霏,渾身氣勢驚人。
身為凡人的孟鳴之直接被逼出了一口血,心中更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臣服的本能。
濃濃的屈辱幾乎讓孟鳴之窒息。
但更窒息的還在后面。
梵樓的出現,讓他飽嘗了身首異處的滋味。
……正如前世踏入殺陣的沈玉霏。
茍活于凡人之軀的孟鳴之,在骨刀下,嘗到了粉身碎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