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沈玉霏更是慵懶得連胳膊都懶得抬起來。
他指揮著小蛇將先前就準備好的蛇莓叼到自己的面前,再捏著果子,喂梵樓吃。
梵樓甩著尾巴,盤踞在蛇莓上,習慣性地將蛇莓的尖兒往沈玉霏的唇角遞。
電光火石間,沈玉霏的腦海中劃過了熟悉的畫面——他被拖入夢境時,也有一條黑色的蛇,小心翼翼地將蛇莓送到他的嘴邊。
沈玉霏若有所思地嘗了一口蛇莓。
即酸又澀的果肉在舌尖化為黏糊糊的汁,照舊不是沈玉霏喜歡的味道,但梵樓卻繃緊了蛇身,將小小的腦袋埋進蛇莓里,一口又一口,吃得連蛇信都不吐了。
他很快將一整顆樹莓塞進了肚子。
然后,小蛇叼著第二顆蛇莓,興沖沖地仰起頭。
沈玉霏到嘴的拒絕莫名地咽了回去。
他勉為其難地咬了一口。
小蛇又哼哧哼哧地將剩下的果子吃了。
……果然是蛇。
沈玉霏好笑地想,梵樓向來沒展露出過什麼事物的明顯喜惡——除了他——那喜歡吃蛇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沈玉霏抬起手指,呼吸間,守在臨月閣外的黃鶯就端進來了一筐新鮮的蛇莓。
“嘶嘶——”
隔著床帳前的薄紗,小蛇金色的豎瞳閃過危險的光。
眨眼間,蛇身膨脹。
梵樓用自己的身體,阻隔了黃鶯本就落不到實處的視線。
“宗主。”女修畢恭畢敬地將蛇莓放在榻前。
“下去吧。”沈玉霏踩著蛇身上堅硬的鱗片,將探向自己的蛇首推開到一旁,卻躲不過那條濕漉漉的蛇信。
他的頸窩里一片濕意。
“梵樓——”
梵樓卻在沈玉霏發火之前,身形迅速縮小。
他將自己變得和蛇莓差不多大,甩著細細長長的尾巴,故技重施,叼著蛇莓給沈玉霏吃蛇莓的尖尖。
沈玉霏的面色陰晴不定,待小蛇討好地用冰涼的蛇首蹭他的嘴唇,終是別扭地扭開頭:“都怪本座一時心軟,若是……若是昨日將你斬于榻前,由不得你現在在這兒……”
沈玉霏話未說完,就被蛇莓噎得嗓子一澀。
“嘶嘶?”小蛇似有所感,困惑地揚起了頭。
沈玉霏:“……”
沈玉霏恨恨地吐出一口氣:“罷了。”
他與梵樓置氣有什麼用?
這個蛇妖,什麼都不懂。
而沈玉霏心里什麼都不懂的小蛇,正偷偷用信子舔舐他唇角對蛇而言,極具吸引力的蛇莓果汁。
“嘶嘶——”
蛇莓獨特的氣息彌漫開來,小蛇舒服得連蛇身都軟了。
+
海中月覆滅,臨北海而建的幽都城,一夜之間變了模樣。
無數靈蛇盤踞在街道上。
五顏六色的蛇身擰成麻繩,游動間,又如北海的浪潮,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在街道兩側的房屋上。
“蛇啊——”
“救命!”
昔日與靈蛇共存的修士,或是被靈蛇反噬,慘死當場,或是未被反噬,卻不得不與不受控制的靈蛇纏斗在一起,很快就落于下風。
但凡時間再久一點,即便他們自身的靈蛇尚未失去控制,也會一并葬身于瘋狂的靈蛇的蛇腹。
曾經翼州城中,視靈蛇為伙伴的修士,以前有多期盼自己能有一條屬于自己的靈蛇,如今就有多恨這些伺機而動,讓自己家破人亡的牲畜。
“還好……還好!”
昏暗的巷子里,賀老二背著行囊,雙目失神地喃喃,“不孵化,最好!”
他正兀自慶幸自己收著的那枚蛇蛋,一直沒有破殼的跡象,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尖嘯。
只見一條男子小臂粗的花蛇倒掛在枯枝上,不知蟄伏在暗處,看了他多久。
賀老二的后背頃刻間被冷汗打濕,雙腿抖如篩糠,竟是連動都動不了一下——翼州城中的老人都說,蛇是冷血靈獸。
被他們盯上的獵物,斷無逃脫的可能。
那時,賀老二只記住了靈蛇的強悍,一心想要擁有自己的靈蛇,卻沒有想過,這樣的蛇,有朝一日,也會將他視為獵物。
“老子剛賺到的銀子……”生死之間,賀老二悔不當初,“得了那麼大一筆銀子,我為何不離開翼州城?”
“……去哪里都好,去哪里都好啊!”
不久前,不知哪路神仙顯靈,賀老二載著幾位修為深不可測的仙人,去了一趟海中月的仙島。
雖然,航行途中遇到了蛇潮,他還因為驚嚇,直接暈厥了過去,可后來,仙人將他帶回了翼州城,還給了他好大一筆錢。
“我就該拿著銀子,拜入宗門!”
賀老二仿佛聞到了蛇類特有的腥氣,耳畔也傳來了無數“嘶嘶”的吐氣之聲。
吾命休矣!
就在賀老二大腦一片空白之際,利劍出鞘的嗡鳴冷冷地劃過了耳畔。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出現。
他茫然地睜開雙眼,看見的不再是那條將他視為獵物的花蛇,而是碎成無數段的蛇身。
“咳咳……”
一道看似虛弱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賀老二的面前。
他手拎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劍,看似弱不禁風,但地上斷成幾節的蛇,足以讓賀老二認識到他的不凡。
“多……多謝恩公的救命之恩!”賀老二毫不猶豫地跪在地上,“咚咚”地磕起頭來。
短暫的驚駭過后,他的心里只剩下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