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一條身上黏著落花的小蛇,艱難地從草叢中拱了出來。
他仰著頭,焦急地到處張望。
“嘶嘶——嘶嘶!”梵樓吐著的蛇信,用蛇尾將身上的花瓣拂去,“嘶嘶?”
他聞到了宗主的氣息,卻沒有看到宗主。
……又遲了。
梵樓懊惱地轉身,一個猛子扎入草叢,重新一邊嗅,一邊游走。
沈玉霏并未回臨月閣。
“都給老娘把頭抬起來!”
他在沒骨花的居所前現身。
得了沈玉霏命令的沒骨花,把還活著的合歡宗弟子都搜羅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涂得通紅的指甲輕輕劃過合歡宗弟子的下巴,抬手間,已經將其中幾個人剔除了出去。
“都給老娘精神點兒!”沒骨花不滿地輕哼,顯然對留下的弟子不甚滿意。但她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誰叫先前挑選出來的那些人,都死在梵樓的手里呢?
“與宗主雙修,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你們要是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沒骨花念及此,語氣愈發惡劣。
與沈玉霏雙修,的確是合歡宗弟子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但此時,合歡宗剛因玉清門,遭受重創,且因為妖修之事,隱隱有與整個修真界為敵的架勢,誰的心思還在修煉上呢?
“滾……都滾!”沒骨花顯然也察覺到了弟子們的擔憂,怒從心起,“一群軟骨頭,給老娘滾!”
她話音未落,就看見了握著殘妝劍站在窗外的沈玉霏。
屋檐投下的陰影模糊了沈玉霏的面容,連他細密的睫毛所投下的影子,都搖晃成了婆娑的樹影。
沒骨花只看見了他緊抿的薄唇。
“宗主。”沒骨花心里咯噔響了一聲。
她一腳踹開一個已經看傻了眼的合歡宗弟子,拎著裙擺,一個箭步躥到屋外,“宗主,這些……這些不長眼的東西入不了您的眼,不要緊,屬下……屬下還能給您找到其他——”
“其他什麼?”沈玉霏微微抬起下巴,與沒骨花擦肩而過,信步走到那些跪在地上,神情呆滯的弟子身前。
一張張臉,因為他的出現,寫滿了癡戀。
沈玉霏的心中卻沒有半點波瀾。
同樣是癡戀,梵樓看他時,并非如此。
沈玉霏將殘妝劍歸劍入鞘,不知不覺間,就在陌生的人身上,尋找起熟悉的痕跡來。
梵樓看他時,漆黑的眸子總是一錯不錯。
那兩顆眼珠亦如世間最濃稠的一抹夜色,遙遙擦起兩團無形的火,無論對不對上他的視線,都熾熱如同墜落的星火。
沈玉霏垂下的睫毛狠狠地顫抖了起來。
原來,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
他知道梵樓的心思,知道梵樓的情意,知道梵樓的執拗。
原來,世間尋不出第二個梵樓來。
可越是如此,梵樓就顯得愈發可恨起來。
“本座偏不信——”沈玉霏的手閃電般從袖籠中探出來。
他在跪了滿地的合歡宗弟子里,選出了一個長相清秀的,拎著對方的衣領,直拖至面前。
“宗……宗主!”那弟子早已在看見沈玉霏的臉之后,將生死置之度外,呆呆傻傻地笑,“宗主!”
沈玉霏剛冷硬的心,瞬間土崩瓦解。
“啊——”那修士亦慘叫著跌倒在地,捂著流血的雙眸,痛哭不止。
“不像……”
沈玉霏看著沾血的指尖,無聲地勾起唇角,“你的眼睛不像他。”
他再次將“魔爪”伸向了第二個合歡宗的弟子。
“宗主饒命……宗主饒命啊!”滿屋弟子在血腥味與痛苦的哀嚎聲中,恢復了神智——沈玉霏固然貌美,《白玉經》的功法也固然吸引人,可梵樓在合歡宗內多年的遭遇,眾人也是有目共睹。
被沈玉霏選為雙修之人后,就會成為第二個“梵樓”。
輕則打罵,重則進入法塔,忍受殘酷的刑法。
他們被美色沖昏的頭腦接二連三地冷靜下來,再不戀戀不舍地盯著沈玉霏的臉,而是開始慌里慌張地求饒起來。
“饒命?”沈玉霏掐住了第二個弟子的脖子。
心臟的跳動隱藏在血管中。
怦怦,怦怦怦。
沈玉霏仿佛徒手握住了一顆還在震動的心。
他手一顫,腦海中浮現出梵樓逐漸失去聲息的畫面。
那時候,他耳畔的心跳聲與此時剛好相反。
……不是越來越激烈,而是越來越微弱。
“宗……宗主……”被沈玉霏掐住脖頸的弟子,一時間喘不上氣來,很快就憋得滿臉通紅,連連翻起了白眼。
“不像,不像!”沈玉霏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不甘心地將手中的人甩到一旁,“你也不像。”
“……為何你也不像?!”
他只是想找一個和梵樓差不多的人,這有何難?!
天下之大,梵樓難道是獨一無二的嗎!
沈玉霏神經質地笑起來。
他張嘴咬住自己的手背,堵住了一聲又一聲,聽起來比怪異的低笑還詭異的喘息。
是啊,梵樓害他連個雙修之人都尋不到,實在可惡至極。
若是當真聽之任之,因此絕了性命,被情毒吞噬,可不就遂了梵樓的心愿嗎?
沈玉霏不甘心。
“這些人都不行。”他松開牙關,將咬出血痕的手背在身后,繼而直起身,神情不善地望向了跌跪在一旁,目瞪口呆沒骨花,“去給本座找更多的人。
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