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嘶……”黑蛇從沈玉霏的后背游到肩膀,又從肩膀游到發梢,“嘶嘶嘶!”
沈玉霏恍若未聞,一雙桃花眼蒙著薄霧,只眼神空洞地盯著冰棺中的梵樓,目光一錯不錯。
小蛇焦急地將尾巴甩成了一片黑影。
沈玉霏還是沒有給出任何的回應。
他將梵樓的身體帶進了存放合歡宗秘寶之處,骨節分明的手指隔著薄冰,摸索著在冰棺上游走。
——啪嘰!
掛在沈玉霏發梢上的小蛇忍無可忍,摔在冰棺上,仰起頭對著沈玉霏“嘶嘶嘶”。
黑蛇纖細柔軟的身影在冰棺上拖出了細長的倒影。
可惜,早早獻祭了眼識的沈玉霏,并沒有看見他。
沈玉霏的手指在冰棺上游走,指腹不知不覺間,滑落到了梵樓的胸口。
蒼白的指尖在透明的冰層上留下一串漣漪般的靈力波動。
黑蛇不甘心地緊隨而去,愣是趕在沈玉霏抽回手指之前,將細長的身子,艱難地卷在了他的衣袖上。
沈玉霏無知無覺,趴在冰棺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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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覆滅所引起的波瀾還沒有平息,玉清門被滅門的消息就讓整個修真界炸開了鍋。
如同一鍋沸水,合歡宗尚未恢復生息,就成為眾矢之的。
……連妖修現世的消息都不脛而走。
百兩金剛有所恢復,就急匆匆地趕到了臨月閣前。
自從梵樓化身為蛇,將玉清門的老祖一口吞下,沈玉霏就再未踏出過臨月閣一步。
百兩金不知梵樓是否還活著,又不敢當真去問,直到忘憂谷外流言甚囂塵上,不得已之下,才來臨月閣前,試圖見沈玉霏一面。
“宗主尚在休息。”
可百兩金萬萬沒有想到,阻攔自己的,竟然是黃鶯。
身著鵝黃色長裙的女修橫劍于身前,語氣淡淡:“沒有宗主的命令,我不會放你進去。”
“黃鶯,我同宗主有要事相商!”百兩金亦握緊了手中的長簫,生怕驚擾了臨月閣內的沈玉霏,壓低聲音道,“外頭的流言蜚語,你沒有聽到嗎?!……且不說,玉清門和海中月之事,與我們有沒有關系,就單妖修一樣,就足以讓那些瘋狂的修士,視我們合歡宗藏匿了妖修——”
百兩金說到這里,見黃鶯仍舊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不禁咬牙,止住了話頭。
……就算黃鶯不在乎合歡宗,總會在乎宗主吧?!
“黃鶯,又要到十五了。”百兩金用只有她們二人能聽見聲音,急切道,“若是梵樓不在了,宗主怎麼辦?”
“……你不是不知道,宗主除了梵樓,誰也不要!”
“……先前,沒骨花帶了那麼多合歡宗的弟子到宗主的面前,他留下了誰?!”
那些人不僅沒有被沈玉霏留在身邊,后來,還全死在了梵樓的劍下。
“……梵樓。”百兩金想到梵樓,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先前,她不知道梵樓的真實身份,只覺得此人,對宗主生出了覬覦之心,膽大包天,成日裹著一張臉,陰森森地徘徊在沈玉霏的身側,像一抹暗影,叫人看之生厭。
如今,百兩金知道梵樓是妖修,昔日的想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梵樓若為妖修,且若為那日,展露出真實身形的蛇妖,那就壓根沒有必要在合歡宗內,忍受多年的欺壓!
是問,合歡宗內,誰曾將梵樓放在眼里呢?
偏偏那條看起來能夠毀天滅地的巨蛇,就是梵樓。
也正是這樣一條巨蛇,心甘情愿地留在沈玉霏的身邊,直到生死存亡之際,方才現出真身。
其心……不可謂不深沉。
甚至于,在百兩金的眼里,梵樓的所作所為,堪稱恐怖。
即便沈玉霏貴為合歡宗的宗主,遇上梵樓這樣的妖修,能否有勝算?
……若是梵樓不死,沈玉霏能否真的與之一刀兩斷?
百兩金的話果然讓黃鶯生出了動搖之心。
黃鶯為難地咬住了下唇,貝齒在唇瓣上留下了一串深淺不一的印記。
百兩金見狀,打起精神,再接再厲:“黃鶯,我不會為難你。你現在放我進去,即便日后宗主怪罪下來,我也會承擔所有的責任,不會連累于你。”
“不。”然而,黃鶯在短暫的猶豫過后,愈發堅定地握緊了手中的劍,“不!”
女修堅定地重復了一遍。
“為什麼?!”淡定如百兩金,此刻也繃不住,抬手拽住了黃鶯的衣袖,“黃鶯,你不在乎宗主——”
“正因為我在乎宗主,才不能讓你進去。”黃鶯后退半步,輕輕拂開了百兩金的手,“我曾經是宗主的劍婢,即便……即便宗主未曾說過,舍棄我的話,我也在輸給梵樓以后,失去了繼續侍奉在宗主身側的資格。”
“……梵樓比我強。”
黃鶯垂眸,狹長的睫毛輕輕顫抖,“他從不會忤逆宗主。”
“你——”百兩金聽出了黃鶯的言外之意,一口氣噎在胸腔里,差點沒喘上來,“你怎麼能——”
錚!
黃鶯手中的劍伴隨著金戈之聲,托著長長的寒芒出了鞘。
百兩金不得已,執起長簫,擋在了身前:“你糊涂!”
“我糊涂?”黃鶯輕笑出聲,眼角亦沁出了水意,“我是糊涂……我若沒有這麼糊涂,就不會被梵樓搶走劍婢的身份,連宗主的面都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