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玉霏對梵樓,還是“動輒打罵”。
只是,沈玉霏罵歸罵,手中的靈力已經溫和地包裹住了梵樓的小臂。
鮮血凝成了冰晶,熟悉的斥責聲,一字不落地落進了梵樓的耳朵,梵樓卻情不自禁地勾住了唇角。
……眼來是真的。
宗主在擔心他。
低著頭的沈玉霏不知梵樓又學會了新的“手段”,一邊用靈力封住滴血的傷口,一邊煩躁地想,若是梵樓抓個法塔中的罪人,都會受傷,留在合歡宗內看管蛟龍角——
不,梵樓現在的修為,放眼整個合歡宗,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了。
即便同合歡宗的幾位長老比起來,也綽綽有余。
沒有人比梵樓,更適合在他前往海中月的時候,留在忘憂谷內了。
沈玉霏呼吸間,將心中新生的遲疑又壓了回去。
他的手指拂過梵樓被靈力封住的小臂:“怎麼這麼不小心?”
梵樓低著頭,任打任罵。
“罷了,你還是待在本座的身邊吧——”
喜意尚且沒有涌上梵樓的臉,沈玉霏又道,“直到本座離開合歡宗。”
梵樓的神情復又陰郁下來。
沒用。
宗主就算擔心他,也不打算帶他走。
梵樓在沈玉霏的身上碰了壁,并不打算善罷甘休。
他還有別的法子。
蛇妖可以將神識撕裂,藏在蛇鱗中。
梵樓毫不猶豫地拔下了身上的最金貴的鱗片,將撕裂的神識藏于其間。
他偷偷將蛇鱗藏在掌心里,等沈玉霏夜間修煉,毫不設防之際,先用紫色的煙氣讓宗主陷入沉睡,再將蛇鱗小心翼翼地隱藏在沈玉霏的身上。
……就算他不能跟著宗主走,他的神識也能跟著宗主一起走。
妖修分裂神識的法門與人修不同。
靠著那三枚蛇鱗,梵樓能短暫地與神識感同身受。
此法,其實有些像明心所修習的,操縱靈獸之法。
明心能將神識與靈蜂相融,皆時,靈蜂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他能看見靈蜂所看見的一切。
而當梵樓與撕裂的神識感同身受時,他也能借助這絲殘存的神識,回到宗主的身邊。
“宗主……”可是光靠三枚蛇鱗,梵樓無法徹底放下心來。
他怕宗主忘了他。
更怕宗主的目光轉移到別人的身上。
紫色的煙氣在沈玉霏的眼前繚繞。
無比真實的夢境中,沈玉霏回到了踏入合歡宗之初。
他跟隨師父玉嬌嬌外出歷練,在外露宿。
沈玉霏站在寒潭前,身邊有一簇即將熄滅的篝火。
玉嬌嬌自然不會出現在他的夢里,他卻看見了那條熟悉的黑蛇。
黑蛇纖細的身子勾在一截被篝火烤得溫熱的木條上。
它用尾巴卷著一顆小小的蛇莓,一口一口,吃得鱗片上都濺上了芳香的果汁。
“又是你。”這次的夢境與前幾次不同。
沈玉霏不再置身靈泉,衣袍也都完好地穿在身上。
他知道自己置身夢境,又知道床榻前,有梵樓守著,心里很是安定,干脆撩起衣袍,隨意坐在了潭水邊,將那條一口一口地咬著蛇莓的黑蛇撈到了手里。
“你呀……”沈玉霏如玉的指腹從蛇身上劃過。
他的眼里劃過一道疑慮。
黑蛇反反復復地出現在沈玉霏的夢境里,且對他頗為親近。
不知為何,沈玉霏總覺得,這條黑蛇與梵樓甚是相似。
可若梵樓就是黑蛇……豈不就成了妖修?
沈玉霏的心里剛劃過這個念頭,就笑了起來。
“不會,妖修的修煉功法與人修不同。若是梵樓真是妖修,天賦怎會如此之差?”沈玉霏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即便他再親近梵樓,也不得不承認,沒吃改變根骨的丹藥前,梵樓在修煉一事上,堪稱廢物。
沈玉霏念及此,低下了頭。
黑蛇已經盤踞在他的掌心里,將蛇莓咬得只剩一個可憐的尖兒了。
黑蛇察覺到沈玉霏的視線,停下嘴,細長的蛇信舔著嘴邊的蛇鱗:“嘶嘶——”
他拱著身子,用腦袋頂著蛇莓尖兒,遞到了沈玉霏的唇邊。
“嘶嘶——”
夢中的沈玉霏輕笑著張開了嘴。
酸甜的果子落入口中,他的牙關微微動了幾下。
以人修的眼光來看,蛇莓并不好吃。
又酸又澀,還帶著苦味。
但黑蛇喜歡。
他吃完一顆,立刻順著沈玉霏的手腕蜿蜒而下,在草叢中好一頓翻找,然后費力地推出了小山般堆疊而起的果子。
黑蛇將蛇莓全推到了沈玉霏的面前。
他用蛇尾歡快地挑選,最后選中了一顆又大又新鮮的蛇莓,殷勤地遞到了沈玉霏的嘴邊。
沈玉霏在黑蛇熱切的目光里,矜持地咬下蛇莓的尖兒。
“嘶嘶——嘶嘶!”黑蛇果然興高采烈,卷著細長的身子,在地上盤踞了一圈又一圈。
他張大嘴,一口將沈玉霏咬過的那顆蛇莓吞進了腹中。
如此往復,沈玉霏咬了幾顆蛇莓,黑蛇就吞下了幾顆蛇莓。
“你既然親近本座,不如……本座給你取個名字吧?”沈玉霏饒有興致地托腮,將手指按在黑蛇的七寸處,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惡劣,“阿樓。
”
咬著蛇莓的黑蛇,蛇身一僵,差點被蛇莓嗆住。
它身子抻長,在沈玉霏若有所思的目光里,灰溜溜地鉆進了蛇莓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