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沈玉霏嬌艷的面龐上,寫滿了凝重。
他比拎著明心衣領的沒骨花,動作還要粗暴,直接伸手揪住了修士的衣領,將人提溜到了面前。
“沈玉……咳咳,宗主?”沒骨花嚇了一跳,訕訕地放下懷中的長琴,“咱們商量著來,你……你別下手太狠,直接將人弄死了。”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很是心虛地嘀咕:“說不準,能從他的口中套出點關于玉清門的消息呢。”
沈玉霏聞若未聞。
他一雙桃花眼微微睜大,清澈的瞳孔里涌現著驚愕。
“嘶嘶——嘶嘶——”
蛇吐信的聲響在沈玉霏的耳畔若即若離。
那聲音,是白矖留在他身上的白蛇所發出來的。
此時,那條蛇正盤踞在沈玉霏的后頸上,急不可耐地吐著猩紅的信子。
而沈玉霏的眼中,明心原本應該是耳朵的地方,只剩下兩個黑色的血洞。
“……救——”
明心只覺得耳根一涼,差點當場暈厥。
但沈玉霏冰涼的手指只是輕飄飄地拂過了明心的耳垂,繼而心中一沉。
他驗證了心中的猜測,抓著明心的衣領的手驟然一松。
……白矖的血液入眼,一直沒有發作,沈玉霏還當白矖的血液并無奇異之處,今日一見明心,方知血液的用處在哪兒。
白矖所要復活的黑蛇,六識殘缺。
現在,沈玉霏找到了其中的“耳識”。
“帶他進臨月閣。”
沈玉霏略一沉思,心中就有了計較。
他一直找不到牽制住白矖的好法子,而送上門的明心,叫他心念微動。
既然白矖要尋黑蛇的六識,他將擁有“耳識”的明心控制在身邊,不就是讓白矖低頭的最好的辦法嗎?
沈玉霏一邊想,一邊贊許地對沒骨花點了點下巴:“做得不錯。”
“……你既已經被玉清門所拋棄,就暫且留在忘憂谷吧。”沈玉霏走進臨月閣,一展衣擺,笑瞇瞇地倚在長椅上,“沒骨花,臨月閣旁,是不是還有個空院子?等會兒,你親自帶他過去。”
他邊說,邊打量明心的神情。
而沈玉霏的態度轉變得太快,沒骨花聞言,愣了許久,方才點頭:“宗主,你這是要……”
她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梵樓。
沈玉霏挑眉:“怎麼?”
“他……”沒骨花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當著沈玉霏的面,將心中的疑惑說出來。
她怕挨揍。
沈玉霏卻會錯了意:“他,我自有安排……如此小事,難道你都做不好嗎?”
“能做好,能做好。”沒骨花縮回了探出去的脖子,在心中腹誹不已。
……沈玉霏喜新厭舊的速度也太快了。
如此看來,先前的梵樓倒是真的有幾分本事,在谷中多年,雖不得寵,但起碼直至不久前,才被取代。
而沈玉霏口中,“自有安排”的梵樓,此時薄唇緊抿,下顎收緊成了一條冷硬的線條。
梵樓的視線時不時地從明心的身上滑到沈玉霏的身上,再從沈玉霏的身上回到明心的身上。
他不喜歡明心。
不喜歡明心淚眼婆娑地注視著沈玉霏,脆弱得仿佛一折就碎的模樣。
當然了,他最不喜歡明心的,還是明心得到了沈玉霏的關注,尤其是那種眼神——探究,專注,仿佛要從對方的身上看出點什麼來。
梵樓不喜歡沈玉霏用這樣的目光看別人。
“這是你的靈蜂?”
沈玉霏找到了能牽制住白矖的關鍵,心情大好,笑意嫣然地勾起手指。
虛弱的靈蜂落在了他柔軟的掌心里。
沈玉霏對靈獸一竅不通。
但沈玉霏有一本從醒骨真人的秘境里得到的古籍。
“拿來。”沈玉霏頭也不抬地對梵樓抬起了手。
他在秘境里,隨手將《配種與產后護理》塞進了梵樓的儲物囊,此時,自然也要從梵樓的儲物囊里,將其取出來。
誰料,一向對沈玉霏言聽計從的梵樓竟沒有動。
“怎麼?”沈玉霏詫異抬眸,望進梵樓深潭般的眼睛,竟莫名有些心虛,“你又不操縱靈獸……罷了,罷了。”
他懊惱地起身,直接走到梵樓的身前,扯著對方的腰帶,將那儲物囊拽到了手里。
“宗主……”梵樓見狀,上前一步,嗓音低沉地喚了他一聲。
沈玉霏的耳根后兀地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向來巧舌如簧的人便只能強撐出一副厲色,掏出《配種與產后護理》后,兇巴巴地將儲物囊往梵樓的懷里一摔。
“試試吧。”沈玉霏原本還想再從明心的嘴里多撬出幾句話來,結果被梵樓的反應一攪和,瞬間沒了心情。
他在明心的千恩萬謝中,疲憊地揮手:“都退下吧。”
沈玉霏咬牙不去看梵樓。
只是,他不看梵樓,梵樓灼熱的視線卻一直黏在他的身上。
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沈玉霏心中的羞惱很快就被怒火取代。
梵樓不過是個……不過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罷了,他何須在意梵樓的想法?!
他是合歡宗的宗主,梵樓是聽話的下屬。
這就夠了。
沈玉霏蜷縮在長椅里,雪白的腳尖無意識地滑動著身下的狐皮。
可是,無論他如何麻痹自己,腦海中都有一雙墨色的眼睛揮之不去。
垂著頭的梵樓,眼睛前飄著碎發,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微弱的光隨著那本《配種與產后護理》的離去,也迅速地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