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他一直想要梵樓做出的改變。
怎麼事到臨頭, 猶豫的, 反而變成他自己呢?
“既然你決定要入生門,那就去吧。”沈玉霏心中的念頭百轉千回, 最后吐出一口濁氣, 緩緩于長椅上落座。
他居高臨下地睨著跪在腳邊的梵樓, 撐在下巴邊的手蜷了蜷。
戴著面具的梵樓, 黑漆漆的眼睛里,深藏著癡纏與眷戀,直白又熱烈。
“今日是什麼日子?”沈玉霏心念微動,抬起腿, 用腳背勾起了梵樓的下巴。
紅袍落花般順著他的小腿跌落。
梵樓見宗主像是消了氣,松了一口氣的同時, 沉聲道:“屬下會在十五前趕回來。”
“哼。”沈玉霏輕哼一聲, “你若是回不來,本座剛好換個人雙修!”
梵樓聽得肝膽俱裂。
但梵樓沒有將心中的嫉恨表現出來, 而是偏了頭, 拿臉頰眷戀地蹭了蹭他雪白如緞的腳背。
……也是, 若是連生門都出不來,他還有什麼資格站在宗主的身邊呢?
梵樓起身,替沈玉霏將掀起的袍角鋪平,又傾身湊過去,好生將松散的衣帶系好。
“嗯?”沈玉霏不滿地將巴掌糊在梵樓的手背上,雖不至于將梵樓的手拍走,但煩躁的意味溢于言表。
梵樓啞著嗓子喚了聲“宗主”,又替沈玉霏將凌亂的發絲用手指都理順。
沈玉霏立刻就不覺得煩了。
他用手指勾勾梵樓的下巴:“疼嗎?”
沈玉霏問的是方才自己發火,將梵樓用靈力拍在臨月閣的門板上的事。
梵樓搖頭。
他也就不再多問,轉而從儲物囊中取出一柄長劍,嫌棄地丟在梵樓的懷里:“既然要進‘生門’,就不要拿那柄殘劍了……叫別人看見,還當我們合歡宗連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
被沈玉霏丟出來的長劍,流光溢彩,寶器森然。
一看,就是上好的法器。
他卻偏要說:“不是什麼好東西,本座給你,就拿著!”
沈玉霏只字不提,自己在博古架前,踢翻了不知多少個箱子,才尋到這柄既看起來順眼,又用起來順手的劍。
“宗主……”捧著劍的梵樓,喉結動了動。
沈玉霏羞惱地回頭:“又怎麼了?!”
梵樓的薄唇動了動,戀戀不舍地撫摸著殘劍:“屬下……屬下想留著……”
那是宗主用過的劍,他舍不得丟棄。
沈玉霏順著梵樓的目光看見了過去,見梵樓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拂過劍身,指腹蹭過刀刃,薄薄的血意順著劍身蜿蜒而下,耳根忽而一熱。
他咬牙:“本座才不管你!”
梵樓又道:“宗主——”
“有話直說!”
“宗主……宗主,屬下不在的時候,能不能先不要讓別人頂替屬下?”
沈玉霏歪在長椅上,單手扶額,半闔的眼睛里閃著微光:“什麼意思?”
“黃鶯也好,別人也罷……”梵樓垂著眼簾,字字句句都是懇求,說出口的話,實則已經是實打實的逾越了,“宗主等等屬下。”
“……若是屬下當真死了,宗主再找別人不遲。”
“本座憑什麼要等你?”沈玉霏聽明白梵樓話里的意思,本就惡劣的性子又因為梵樓的卑微,被縱容得壓抑不住。他故意避開梵樓期盼的答案,彎彎繞繞,不給準話,“本座想要誰,就要誰——梵樓,你以為本座會等你嗎?”
沈玉霏的五指攀上梵樓面上的面具,不輕不重地拍了幾下:“想要本座不去找別人,就早點從生門里滾出來。聽明白了嗎?”
“屬下明白了。”梵樓的眼底擦過了一道暗芒。
而沈玉霏心滿意足地起身,丟下梵樓,身影轉瞬消失在了臨月閣內。
抱著兩柄劍的梵樓站在徐徐亮起的法陣中央,雙臂收緊,仿佛抱住的不是冰冷的法器,而是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宗主……”
梵樓恨不能將長劍揉進自己的身體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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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忘憂谷的一株小小的杏花樹下,身著青衣的玉清門弟子明心,捧著兩只散發著微弱熒光的靈蜂,戰戰兢兢地蜷縮成一團。
明心只是玉清門內,一個不起眼的小弟子。
他操縱靈蜂,不習劍法,被玉清門的弟子排斥,故而即便被帶到了忘憂谷內,與合歡宗弟子為敵,也獨來獨往。
當玉清門的弟子急匆匆地帶著看似被迷惑了心神的孟鳴之回玉清門,向來沉默寡言,不與同門弟子相交的明心,自然無人記起。
他就這麼被留在了忘憂谷內。
明心修為不高,也就有幾分操縱靈蜂的本事。
先前,孟鳴之利用他的靈蜂,不斷地打探忘憂谷中的情況,所以現在的明心才能躲在一棵杏花樹下,勉勉強強地躲過了幾次合歡宗弟子的追查。
只是,明心的好運氣很快就很用盡了。
“嗯?這里怎麼還有玉清門的臭道士?”
沒骨花拎著明心的衣領,像是拎起一只瘦弱的阿貓阿狗,直接將人提到了眼前。
“沒……沒骨花!”明心通過自己的靈蜂,對合歡宗的情況可謂是了若指掌。
他顫顫巍巍地看著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女修,嚇得眼尾直接沁出了淚珠,“別……別殺我——別殺我!”
說話間,手腳亂揮,靈蜂“嗡嗡”地飛向沒骨花的面門。
沒骨花的眼前閃過幾道微弱的暗芒,她隨意揮了揮手,不過是幾縷微不足道的靈力,明心的靈蜂就墜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