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沈玉霏卻不覺得它的心性如孩童般純真了。
真正純真的孩童,怎麼會為了復活一條不知道死去多久蛇,毫不猶豫地操縱凡人,親手摳出眼眶里的眼珠呢?
原來這就是妖修。
沈玉霏頭一回體會到妖修與人修的區別。
在妖修的眼中,人修如螻蟻般低賤。
一雙眼睛,取了便是取了,一條人命,沒了便是沒了。
“白矖廟的那些人,是你的信徒嗎?”
沈玉霏念及此,抓住了被白矖推到手邊的綠色妖丹。雄渾的靈力順著指尖,洶涌地沖進了他的體內。
沈玉霏抑制不住地發出一聲輕輕的喘息,握著妖丹的五指微微顫抖,薄唇也跟著抖了起來:“要想復活它……你還要本座做什麼?”
他一邊暗暗吸取妖丹中的靈力,一邊循循善誘。
“嘶嘶……找……嘶嘶……”白蛇依舊在重復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話。
“本座怎麼知道,你要找什麼樣的眼珠?”
體內的《白玉經》瘋狂地運轉,沈玉霏無聲地吸氣——他自然不想成為白矖的圣子,也不想幫著白矖復活黑蛇。
他只是在拖延時間。
“嘶嘶……”白矖毫無察覺。
它拖動著細長的身子,在半空中扭動了幾下,差點把自己扭成麻花。
“嘶嘶!”但白矖也如愿咬住了自己的蛇身。
它的吐息聲剎那間尖銳起來。
尖銳的牙齒咬碎了雪花般純潔的鱗片,點點暗金色的血液順著鱗片滴落。
白矖見狀,松開了牙關,蛇信一卷,暗金色的血液懸浮在了沈玉霏的眼前。
做完這一切,它忽而繃直了身子,用尾巴將金色的血液狠狠地抽向了沈玉霏的面門!
涼意入眼。
沈玉霏也在這一瞬間暴起。
他顧不上探究,沾染上蛇血的眼睛出了何種變化。
他只想讓自己的意識回到身體中去。
沈玉霏手中沒有殘妝劍,便用靈力化出了“殘妝劍”,此時,重劍裹挾著森森寒意,向白蛇劈砍而去。
沈玉霏吸收了靈丹中散發出的精純靈力,劍光都快凝成了實質。
“嘶嘶?”白矖感受到劍風,眼里涌現出人性化的不解與委屈——在大妖的眼里,人修的反抗很是不自量力。
……不僅僅是不自量力。
沈玉霏望進白矖翠綠色的眼睛,覺得,在大妖的眼里,能被選為“圣子”,是一件無比榮耀之事。
白矖根本不理解,區區一個人修為何要反抗。
“嘶嘶……”
凜冽的劍芒落下。
白矖生生挨下了這一劍,蛇身上也出現了一道灰白色的印記。
它委屈地吐出紅色的信子,舔舐著被沈玉霏砍出痕跡的鱗片,不情不愿地低下頭,舌尖一片接著一片地撩起了蛇鱗。
白矖在蛇鱗中找了許久,最后在一片隱藏在下腹旁的蛇鱗下,舔出了一根黑乎乎的東西。
沈玉霏在看清楚白矖舔出了什麼后,面色大變——
白矖卷住的,竟是一截干枯萎縮的蛇信!
眼珠,蛇信……
六識中,亦有眼識與舌識之說。
因為敲響了長安鐘而失去三識的沈玉霏,不寒而栗。
祭出長安鐘,他獻祭出了眼識,耳識與鼻識。
剎那間,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眼窩凹陷,口中空空,雙耳被削,鼻梁截斷的悲慘模樣。
難不成,這條黑蛇也……
沈玉霏的心臟狂跳,手中靈力狂涌。
獻祭六識的結局,是身死道消嗎?!
不,不對!
長安鐘明明是白矖的神器,死去的,為何是這條黑蛇?
沈玉霏握著靈力幻化的長劍的手,不易察覺地一顫。
他牙關緊扣,牙尖劃破舌頭,在鐵銹味中,強行讓靈臺恢復了清明。
……不能相信白矖。
沈玉霏陰郁地舔著唇角。
即便獻祭六識,當真會死,如今的他,也不至于落得和黑蛇一樣的下場。
對現在的沈玉霏而言,最重要的事,是讓意識回歸到身體里。
隨著沈玉霏的清醒,他體內的靈力也洶涌地翻騰起來:“讓本座回去!”
陰冷的靈氣凍結了虛空中氤氳的水汽,透明的雪紛紛揚揚地落下。
沈玉霏拼盡全力的一擊,終是撼動了白矖。
“嘶嘶!”
白色的小蛇發出了痛苦的吐息聲,冰晶無聲地攀上蛇身,四周的一切也隨之搖搖欲墜。
沈玉霏握緊長劍,隨著寒意森森的靈力,一并向前沖去——
轟!
空無一人的祭臺上,兩條粗長的巨蛇,蛇身相撞,黑白兩色蛇鱗墜落如雨。
傷痕累累的梵樓兇狠地撕咬著白蛇的脖頸。
鮮血浸染蛇身,雙目燃起金光的蛇妖越戰越勇。
他身上的蛇鱗一簇又一簇地倒翻而起,柔軟的下腹也多出了幾個血洞,但他依舊用蛇尾牢牢地圈著沈玉霏,不肯有絲毫的放松。
“嘶嘶!”
隨著梵樓鋒利的尖牙鑿開雪白的蛇鱗,白蛇的口中發出了一聲響過一聲的尖嘯。
——吼!
梵樓又一次咬碎雪白的蛇鱗,尖牙惡狠狠地刺進了柔軟的皮肉。
白蛇猛地抽搐起來,巨大的頭顱狂甩,尚能活動的蛇尾重重地砸在了梵樓的身上。
——砰!
——砰砰!
暗金色的血隨著白蛇的蛇尾撞擊,噴濺而出。
溢血的傷口撕裂開來,深可見骨,梵樓卻被疼痛逼出了骨子里的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