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霏似有所感,身形一頓:“梵樓?”
梵樓握住了他的手,飛速地寫下了眼前的一切。
“白矖大神,白矖大神!”擠開無數凡人,腳上沾滿了肉屑的小竹子也擠到了白矖廟前。
他撞開了試圖攔著自己的商時序,悶頭就要往結界里沖。
可當小竹子的半個肩膀都卡進結界內時,白矖廟內忽然閃出一道白光。
小竹子的身影陡然頓住,臉上的笑意也徹底僵住了。
“眼睛——眼睛——嘶嘶——眼睛——”
一瞬間,無數重疊在一起的女聲同時響起,那白矖廟的房梁上刻著的紋路也同時動了起來。
原來,房梁上刻的,竟不是祥云與龍紋,而是數不盡的白蛇。
白蛇吐著紅信,在房梁上糾纏環繞,化為一團又一團雪白的白線。
它們異口同聲:“眼睛——嘶嘶——眼睛——”
“我已經摳掉了我的眼睛!”卡在結界里的小竹子慘叫連連,半截留在結界外的身子瘋狂地掙扎,而已經進入結界的那半截身子,則變成了遇熱就融化的蠟,皮肉混著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我摳掉了我的眼睛!”小竹子的慘叫逐漸微弱。
四下卻安靜得有些詭異。
被白矖廟吸引而來的凡人目不斜視。
他們看不見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斷了氣,他們的眼中只有白矖廟。
啪嗒!
小竹子的上半身徹底融化。
最后一滴血水滴落在地,他的下半身也再也不動了。
在房梁上扭動的白蛇見狀,紛紛回到原位,又變成了死板的木雕。
目睹一切的商時序大驚失色,疾步后退:“竟要雙目失明,且以自己的眼珠為憑證,才能進到白矖廟內?”
“……這就是得到神器需要付出的代價嗎?”
梵樓聽到這里,瞳孔驟然一縮。
他情不自禁地望向面無表情的沈玉霏——宗主也有神器。
宗主是付出了何種代價,才得到長安鐘的呢?
梵樓暗暗攥緊了手中的殘劍,沈玉霏卻又動了。
“沈宗主!”
“宗主!”
商時序與梵樓同時驚呼出聲。
只見,沈玉霏竟越過了密密麻麻失去眼睛的凡人,踹開小竹子的下半截身子,孤身來到了結界前。
“沈宗主!”商時序大驚失色,“神器固然可貴,可也不至于——”
“宗主!”
他話說到一半,就被梵樓打斷。
梵樓干脆利落地來到沈玉霏的身邊。他知道宗主如今目不能視,在結界面前,與那些將自己的眼珠都摳出來的凡人一般無二。
但他不同。
梵樓握著殘劍的手一翻,劍尖已經對準了自己。
“放肆!”
沈玉霏感受到了梵樓身上散發出來的決然情緒,電光火石間猜到了梵樓的意圖,冷哼著打掉了他手中的劍,“本座許你瞎了嗎?”
殘劍“啪”得一聲跌落在地,紅光微閃。
梵樓不甘地蜷了蜷手指。
……即便沒有劍,他也能……
“本座知道你的心思。”沈玉霏卻再次抬起了手。
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子出現在了他的手心里。
于沈玉霏而言,幻化出兩顆眼珠,并非難事,只是,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瞞過白矖廟前的結界。
“本座是合歡宗的宗主,區區一道結界……”
但凡事不試,如何知道結果?
沈玉霏勾起唇角,在梵樓急促的呼吸聲中,猛地將手伸向了結界!
滴答,滴答。
粘稠的血跡順著沈玉霏蒼白的指縫跌落。
白矖廟的房梁上刻著的白蛇,一動不動。
“果然如此。”沈玉霏從鼻子里擠出一聲輕哼,閃身進入到了廟內。
妖修消失多年,怎麼會輕易在翼州城內現身?
此間殘留的白矖氣息,多半是神器上散發而出的。
至于這座廟前的結界,也大概率同那些隕落的大能的洞府所幻化而成的秘境一般,都是秘寶自我保護的手段罷了。
沈玉霏如此想,手中靈力翻涌。
咔嚓!
白矖廟內,一盞昏暗的佛燈驟然碎裂,結界也隨之碎裂。
“宗主!”
下一瞬,梵樓就出現在了沈玉霏的身前。
他眼皮血紅,隱隱浮現出兩道指印。
想來,若是沈玉霏不打碎結界,他也會摳出自己的眼睛,拼了命地進入到白矖廟內。
“過來。”
沈玉霏顯然也很了解梵樓。
他抬手,示意梵樓低下頭。
梵樓目光殷殷地注視著沈玉霏,乖順地俯身,將頭湊了過去。
姍姍來遲的商時序剛巧看見這一幕。
他“唰”得展開扇骨,嘖嘖稱奇:“小生曾有耳聞……沈宗主身邊有無數男寵。原來這位戴著面具的兄臺,就是他最喜歡的男寵啊。”
抱著柳琴,用琴音將手無寸鐵的凡人攔在白矖廟外的佛見愁,聞言,不自覺地冷笑起來。
……最喜歡的男寵?
梵樓嗎?
呵,不。
梵樓只是宗主最厭惡的一條狗罷了。
“本座的話都不聽了?”沈玉霏微涼的指腹摸到了梵樓眼皮上的印子,語氣淡淡,心里卻不知為何,軟化了一點,“留著你這雙眼睛,本座還有別的用處!”
“屬下遵命。”梵樓趁機,貪婪地用目光描繪著他的面容。
嘶嘶。
可伴隨著隱隱的蛇吐信的聲響,纖細的白影若隱若現地從沈玉霏的衣領下游過。
梵樓瞬間渾身緊繃。
——轟!
變故又起,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