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樓腳步微頓,繼而眼中金光大盛。
生出重瞳的妖修渾身氣勢暴漲,硬是拼著被長劍割破后心的下場, 生生掙脫了靈力的鎖定。
追殺他們的,皆是大能。
進入醒骨真人秘境的修士, 皆是各宗門內的佼佼者。
他們死于孟鳴之的忽然發難, 幾十盞魂燈齊齊熄滅。
秘境再兇險,這麼多修士同時隕落, 必定是遭人暗算。
梵樓還沒從宗主身負重傷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各派長老與掌門的法器就已經逼近了桃林。
法器鎖定了血泊中唯二還活著的人。
同樣身負重傷的梵樓當機立斷, 抱著沈玉霏瘋狂逃竄。
沈玉霏雖看不見周身逼近的法器,卻很快猜到了自己與梵樓即將面對的一切——怎麼會猜不到呢?
幾十名名門正派的弟子同時隕落,唯一逃走的孟鳴之四肢盡數化為白骨。
……孟鳴之不會承認那些弟子都死在自己的手里。
畢竟,被吸干的修士中,也有玉清門的弟子。
孟鳴之必定會將一切都推在合歡宗的頭上。
沈玉霏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也不在乎外人如何看待合歡宗,但他身為合歡宗的宗主,不能讓宗門背負不該背負的黑鍋,成為眾矢之的。
……只是,想要解釋并非易事。
沈玉霏獻祭三識,讓長安鐘敲響了三下,如今耗盡一身靈力,幾乎成了一個廢人。
神器是他的保命之計,也是他逼不得已下,才會使用的底牌。
想當初,沈玉霏將合歡宗的宗主之位從玉嬌嬌的手里奪過來,也不過獻祭了一識,玉嬌嬌就因神識碎裂而亡。
那時,他足足修養了一年,才重回巔峰。
現如今,獻祭了三識……
沈玉霏猛地咬緊牙關,殘破的身軀里涌起一股濃濃的不甘與無力。
長安鐘強歸強,可他到底不是當年的大妖白矖,肉/身無法承受神器,只有通過“自殘”的方式,才能催動神器進行攻擊。
可傷成這樣,他如何立足?!
且不說,未來一段時間,等著他與梵樓的是各宗各派,無窮無盡的追殺;就連合歡宗內,覬覦宗主寶座的人,也不知凡幾!
不……他還有梵樓。
愿意為他去死的梵樓。
沈玉霏的五指收攏得更緊了。
全神貫注逃跑的梵樓逼不得已,分神將頭低了下來。
沈玉霏卻不言不語,只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花瓣般柔軟的薄唇緊抿。
梵樓微怔,繼而心神劇震:“宗主,你的眼睛……”
沈玉霏聽不見梵樓在說什麼,揪著對方衣襟的手攀上滾動的喉結,面上很快劃過一道隱隱的難堪——他自是摸不出梵樓說了什麼,但心中盤旋而起的無力卻讓他無比地憋悶。
從來,都是他高高在上地訓斥梵樓,如今……如今……
沈玉霏恨恨道:“不過是有損傷罷了。怎麼,你要造反嗎?!”
他明知道梵樓是最不可能對自己不利的人,心性使然,仍然怒氣沖沖地戾呵:“你若敢背叛我,我……我一定會叫你后悔!”
梵樓的眼神微微一黯。
他不是因為沈玉霏的話而傷心,而是因為沈玉霏的耳朵也聽不見了而難過。
……若是再強一點。
梵樓腳下不停,又躲過一柄飛劍。
若是他再強一點,就不用宗主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操縱神器了。
梵樓從未如此強烈地渴望過力量。
即便吃了那枚能更改根骨的丹藥,也不夠。
遠遠不夠!
他要強到,能護住宗主,強到把宗主困在身邊,誰也傷不了……眼看思路要跑偏,桃林的盡頭終是出現在了眼前。
凡塵煙火氣撲面而來。
追在他們身后的法器大多失去了搜尋目標,在桃林前徘徊不前。
梵樓幾個呼吸間,身影便如魚入了水,消失在了俗世的喧囂中。
剩下的那些能追蹤上他們的法器,也在凡人的驚呼聲中,堪堪停下來,猶豫片刻,化為流光,消失在了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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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州城。
客棧的伙計扛著干草從馬廄里走出來,迎面撞上了慌慌張張的掌柜的。
伙計心下一驚:“可是天字一號房的客人又出什麼事?”
掌柜的將伙計拉到一旁,忌憚地往身后看了看,生怕高聲說話會被人聽見似的,連嘴都捂住了。
“世道亂!誰知道他們是從哪里來的?”掌柜的想起那日,梵樓渾身是血地走進客棧,白森森的手指捏著一塊不知道從哪兒挖下來的金子,說要一間上房的場面,就渾身不舒服,“我那個在玉清門當雜役的小舅子,你還記得嗎?……他同我說了,有兩個魔頭,殺了好些個人,如今躲到凡間來了!”
修煉成仙于尋常百姓而言,實在是遙遠。
那些個高高在上的修士,都像是神仙一樣無所不能。
伙計將干草摔在地上,繼而向磨紅的掌心吐了口唾沫:“掌柜的,你那小舅子不過是個雜役,能知道些什麼?”
“……要我說啊,仙人們的事,就不歸我們管!……什麼魔頭不魔頭的,我看都是扯淡!”
“……住在天字一號房的兩個人,一個是個戴著面具,半個字都不樂意說的冰塊兒,一個是被那冰塊兒護得嚴嚴實實,連男女都看不出來的病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