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鳴之此刻也熱得說不出話來。
他踏上大道多年,也算是吃過無數苦楚,可這般失去所有靈力,變成凡人,在丹爐里蒸烤的經歷,也著實是頭一回。
孟鳴之又氣又急,最令他崩潰的,是面上生出蛇鱗的皮膚,竟在熱浪的蒸烤中,開始瘙癢起來。
蝕骨的癢意在面皮上蔓延開來,仿佛無數細小的蚊蟲在瘋狂地叮咬。
孟鳴之忍了又忍,汗水沿著蛇鱗源源不絕地滾落,瘙癢也順著汗液滾過的痕跡愈演愈烈。
“好癢……好癢!”孟鳴之丟開了面上的面具,指甲摳進皮肉,嘶吼著撓自己生滿蛇鱗的臉,“好癢……啊!好癢!”
孟鳴之癢得滿地打滾,一頭撞在丹爐上,發出了“咚”得一聲悶響。
他瘋狂地撕扯著臉皮,竟真的摳下了幾塊黏著碎肉的蛇鱗。
可他蛇鱗下的臉也不是人臉,而是被烤得翻卷的蛇皮。
“癢……好癢……”
孟鳴之癢得精神恍惚,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摳進蛇皮,仿佛要將那張皮也撕扯下來。
“怎麼……怎麼會這樣……”孟鳴之猛地將頭砸進熱滾滾的沙地,很快又慘叫著在地上翻滾起來。
他臉上的蛇鱗撲簌簌地落下,逐漸露出一張被斑駁的蛇皮覆蓋,現如今皮開肉綻的臉來。
“嘔。”
孟鳴之的臉實在是太惡心,本就被烤得神志不清的修士,見之,作嘔連連。
“妖修……”
有氣無力的叫嚷聲,從汗流浹背的玄機門修士的口中冒出來。
他被熱得脫了水,整張臉深深凹陷,露出了兩塊聳起的顴骨,成了個套著人皮的骷髏。
“妖修……讓妖修放血!”玄機門的修士咬牙起身,一步一步向孟鳴之靠近。
他腳上的長靴踩在滾燙的沙地上,發出滋啦啦的聲響。
焦糊味兒彌漫開來。
一個又一個已經是強弩之末的修士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紛紛向慘叫的孟鳴之靠近。
——與其自相殘殺,不如讓一個妖修放血。
孟鳴之對四面八方傳來的濃郁殺意毫無所覺。
他在無盡的癢意里歇斯底里地咆哮,雙手在面皮上又摳又撓,指甲劃過眼皮,將唯一一點還像是人的皮膚也給摳破了。
兩道血痕裹挾著汗水,沿著坑坑洼洼的蛇皮跌落。
孟鳴之的身體一開始還在顫抖,現下已經開始神經質地抽搐了。
病態的血紅順著脖頸蔓延到了裸露的皮膚上,沒有生出蛇鱗的皮也開始翻卷。
孟鳴之撓完臉頰,開始撓起皮的胳膊。
紛紛揚揚的皮屑像是雪,頃刻間在沙地上蒙上了一層白色的“塵埃”。
“蛇妖。”
裴驚秋見到這一幕,倒吸一口涼氣:“他……他是要蛻皮了嗎?”
熱得失去理智的修士們終于圍攏在了孟鳴之的身邊。
他們已經不在乎孟鳴之是否是妖修了。
他們在乎的,是孟鳴之的血。
“以血為引!”玄機門的修士率先舉起了兵器,對著孟鳴之的手腕,惡狠狠地砍去。
腥風襲來,孟鳴之本能地閃躲,但他的手腕還是被砍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他慘叫一聲,捂著受傷的手腕,跌跌撞撞地向前奔逃。
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孟鳴之的視線被鮮血糊了個結結實實,東倒西歪地跑了幾步,竟一頭撞在了丹爐上。
“不……不!”
疼痛喚回了孟鳴之的神志。
他想起前世自己蠱惑修士們放血的場面,試圖將手從丹爐上移開。可惜,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莫名的吸力將孟鳴之的手臂死死地吸附在了丹爐上,鮮血也順著丹爐上的復雜紋路,汩汩上涌。
孟鳴之大驚失色。
他顧不上臉上的瘙癢,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開始瘋狂地掙扎。
而看見鮮血順著丹爐上的紋路攀爬的修士們,眼里登時齊刷刷地迸發出了希冀的光。
“有用!”
“看啊,丹爐在吸血!”
“快,不能讓他掙脫了!”
不用玄機門的修士提醒,已經有修士迫不及待地沖到了孟鳴之的身后。
——咚!
孟鳴之看不出人樣的臉被重重地按在了丹爐上。
他忍痛大叫:“放開我……放開我!”
孟鳴之氣得要發瘋:“我是玉清門的首席弟子,我……我師父是玉清門的掌門,你們竟敢——竟敢這麼對我?!”
“哼。”聽到孟鳴咆哮的修士冷哼一聲,手中殘破的長刀一晃,刀尖瞬間貫穿了他本就血淋淋的手腕。
“啊!”
孟鳴之慘叫出聲。
他費力地睜開被血糊住的雙眼,看向了自己被死死地釘在爐子上的那只手。
會死。
會死的。
莫名的恐懼在孟鳴之的心里升騰。
他身體里的鮮血不受控制,順著經脈,宛若崩騰的浪潮,頭也不回地撲向了丹爐。
鮮血凝成鮮紅的蛇,扭曲著細長的身子,在繁雜的法陣紋路間穿梭。
“不行……我不能……死在……”孟鳴之徒勞的掙扎很快被打斷。
他的四肢都被兵器貫穿,牢牢地釘在了丹爐上。
孟鳴之就像條被打穿了七寸,用釘子釘住的蛇,鮮紅的血一滴不剩,全涌向了丹爐。
“孟道友,你放心。”玄機門的弟子,眼睛被血光覆蓋,在死亡的威脅面前,早已顧不上孟鳴之的身份——玉清門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