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霏走過去,將劍拔出的剎那,靈獸也睜開了雙眼。
“要拿到清心丹,就要通過這樣的考驗嗎?”沈玉霏自言自語。
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但化身為黑蛇的梵樓卻聽見了他的話。
……清心丹?
宗主想要清心丹。
黑蛇咬了咬牙,扭動著細長的身子,看著嘴角流著涎水,貪婪地注視著沈玉霏的靈獸,硬著頭皮游下血紅的袍角,一頭扎進了黃沙之中。
梵樓知道,只要自己拿到清心丹,失去靈力的宗主就不用繼續往前走了。
只是,梵樓低估了看似不起眼的黃沙。
他即便只能化身為蛇,身上亦有堅硬的黑色鱗片,可這些鱗片擋不住熾熱的沙子。
細小的黑蛇在黃沙為浪的海洋里翻滾。
梵樓分裂神識的本事再奇異,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縷殘魂罷了。
當他渾身是血地從沙子里游出來,身上漆黑的鱗片歪七八扭,好些被沙子生生翻卷了起來,露出了下面傷痕累累的皮肉。
黑蛇癱軟在地,呼吸急促,片刻,又咬牙動作起來。
只是,他每往前挪動一下,身后都會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梵樓看見了一個小小的丹爐,清心丹就在丹爐內散發出陣陣藥香。
他眼中艱難地泛起一絲金光閃閃的漣漪,不知從哪兒尋來了力氣,一拱一拱地游了過去。
“……這個丹爐居然要以血為引,才能開啟?”
“……糟了,此時沒有靈力,隨意放血,豈不是找死?”
人聲突兀地從丹爐的另一側傳來。
奄奄一息的黑蛇勉力勾住丹爐的一腳,將自己的身體一點接著一點地纏了上去。
梵樓兩眼發黑,渾身綿軟,恍恍惚惚地聽著那個修士自言自語,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宗主。
……宗主,宗主。
宗主沒了靈力,怎麼能以血為引,開啟煉丹爐呢?
還是由他來吧。
梵樓耐著性子等待。
那個站在丹爐另一側的修士糾結了許久,終是放棄了放血的念頭——清心丹再重要,也比不過命。
梵樓聽見了修士離去的腳步聲。
他吐著蛇信,悄無聲息地游到丹爐前,猛地張開嘴,一口咬在自己已經傷痕累累的蛇鱗上。
尖牙入肉,皮開肉綻。
鮮血滴落在青色的丹爐上,很快像是受到了牽引,汩汩而上,仿佛血紅色的筆,描摹著丹爐上繁雜的紋路。
梵樓痛得蛇尾狠狠地砸在地上,身子痙攣了幾下,又重新癱軟了回去。
他身上流出的血不夠多,沒法將丹爐上所有的紋路都涂滿。
梵樓便又將尖牙印在了傷口中。
他反反復復地拉扯撕扯著皮肉,蛇身斑駁,竟是連一塊好肉都沒有了,有些傷口甚至深可見骨。
梵樓每每堅持不住的時候,就會想到沈玉霏。
……宗主。
宗主不能受這樣的苦。
最后,蛇血終是將整個丹爐涂滿。
沈玉霏的身影也隱隱出現在了梵樓模糊的視線里。
他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兩片藏著神識的蛇鱗直接爆裂。
劇痛不僅在身體里蔓延,也在腦中轟然炸裂。
梵樓遠在合歡宗中的真身猛地蜷縮成了一團,繼而捂著腦袋,瘋狂地撞向地面。
太痛了。
實在是太痛了。
但梵樓不在乎。
掉落在丹爐之下的黑蛇,金色的蛇瞳癡癡地望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心里盡是滿足。
……真好。
宗主可以得到清心丹了。
梵樓閉上了蛇瞳,麻木地感受著疼痛在每一塊骨頭間炸裂,心里想的卻是,他護住了宗主。
只要能護住宗主,他做什麼都可以。
誰曾想,變故突生。
就在沈玉霏走到丹爐前時,一道身影率先出現在了丹爐前。
跌落在丹爐下動彈不得的梵樓,原本已經在靜靜地等待著神識的消散,此刻卻劇烈地顫抖起來。
是誰……
是誰?!
是誰要奪宗主的丹藥?!
“竟真有傻子聽了我的話,放血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竟是那個已經離開的修士。
梵樓栽進黃沙,半截干癟下去,只剩下蛇皮蛇鱗的尾巴痛苦地抽搐。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梵樓想操縱蛇身,從丹爐的底下游出去看一看,說話的人修,到底是誰。
可他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宗主。
梵樓的眼里劃過一道決絕之色,猛地支撐起蛇身,拼盡全力,向著那道背對著自己的人修沖去。
——砰!
將梵樓擊飛的,不是孟鳴之,而是忽然開始劇烈搖晃的丹爐。
黑蛇遭受重擊,身子被黃沙淹沒,繼而悄無聲息地化為了一縷黑煙,徹底消散在了原地。
原是清心丹被孟鳴之取走,空空的丹爐轟然炸裂。
梵樓殘存的神識就這麼慘烈地炸成了碎片。
“啊——”
同一時間,合歡宗內傳來了梵樓凄厲的慘叫。
記憶中的疼痛卷土重來。
陷入回憶的梵樓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無聲地吸了一口氣,不再回想神識經歷的一切,而是望著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沈玉霏,一點一點地摳破了掌心。
孟、鳴、之。
宗主怎麼能和孟鳴之在一起呢?
宗主……
梵樓被白紗掩藏的臉上,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