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霏陰沉著一張臉,低頭看向了自己攤開的手掌。
那絲不對勁的感覺,只在瞬息間出現了幾次。
倒是真有可能是幻覺。
但如若不是幻覺呢?
沈玉霏不敢細想下去了。
此時此刻,他已經覺得自己是個瘋子了。
“不行……”沈玉霏深吸了幾口氣,衣袖一揮,散落滿地的秘籍與寶物重新回到了博古架上。
他咬牙戾呵:“百兩金!”
合歡宗長老,百兩金,于秘術上,有很深的造詣。
身著紅衣的女修很快出現在了臨月閣前。
百兩金徐徐跪在地上:“宗主。”
她不似黃鶯那般局促,只在瞧見沈玉霏白得有些不正常的面色時,眉宇間浮現出了擔憂:“宗主……”
“你可知道,世上有什麼秘術,能改變人的情緒?”
沈玉霏直截了當地問。
百兩金愣了愣。
她以為沈玉霏喊自己來,是要將什麼秘寶給孟鳴之,卻沒料到,聽到的是這麼一句話。
百兩金面露茫然:“宗主,人都有七情六欲,這……情緒所系,乃是心。心如何,情緒便如何。”
“難不成,真沒有方法能操控人的情緒?!”他面色陰沉地追問。
“宗主是說,開心的時候,哭,難過的時候,笑?”百兩金緩緩開口,“這不是瘋子嗎?”
沈玉霏面上的所有情緒都在聽到“瘋子”二字時僵住了。
“是啊,瘋子……”他恍然,“瘋子不就是這樣嗎?”
言罷,擺了擺手,讓百兩金離開了。
沈玉霏自然沒有瘋。
或許,真的是他多心了。
又過一月,玉清門長老如約來到忘憂谷外,說是要見叛出宗門的孟鳴之。
恰逢每月十五,沈玉霏身上情毒爆發之日。
沈玉霏焦躁地在臨月閣內踱步。
他身上燃著欲/火,心里更是烤著一把火。
沉默寡言的梵樓出現在了沈玉霏的眼前。
一個月未見,梵樓似乎清瘦了不少。
沈玉霏腳步微頓,愛恨顛倒的藥丸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操縱了他的情緒。
綿綿的恨意在心底滋長。
沈玉霏望向梵樓的目光逐漸染上了猩紅。
他顫抖著抬手,靈氣不受控制地凝結成了匕首。
——殺了他。
——殺了他!
梵樓就像是一個引線。
沈玉霏平靜如湖水的情緒一旦對上梵樓的雙眸,就在頃刻間迎來了一場瓢潑大雨,湖水翻滾如沸。
“滾……滾!”
他用左手死死地攥住了試圖抬起的右手。
靈力也從沈玉霏的身上迸發而出。
梵樓被轟出了臨月閣。
“不要……不要過來。”沈玉霏不知自己為何會對梵樓生出無盡的恨意——那些恨意起初還很含蓄地涌動,仿佛在說,梵樓這個人出現在他的眼前,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靜靜地站在那里就好。
沈玉霏可以忽略梵樓。
他……明明可以的。
“滾……滾啊!”
可平靜的恨意下,是山呼海嘯般的癲狂。
沈玉霏發絲散亂,死死地盯著梵樓。
此情此景落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他恨透了梵樓的模樣。
梵樓亦是如此想。
傷還沒好透的男人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
他咳出的血染紅了面上的白紗,望著沈玉霏,苦笑邁步:“宗主……今日是十五,讓屬下……讓屬下幫你……”
“滾……滾!”沈玉霏的右手狠狠一顫,左手也快要不聽使喚了。
恨……恨……恨!
他恨梵樓。
他要梵樓死!
沈玉霏的腦海中只剩下這個念頭,唯獨一點零碎的本能,還在試圖掌握身體的掌控權。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
他明明那麼厭惡梵樓。
他明明恨不能梵樓連帶著令人作嘔的情毒一起消失。
可為何下不了手?
沈玉霏身上的靈力開始暴走,向他靠近的梵樓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
梵樓邁出的腳深深地陷進了地面,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但梵樓沒有停。
他沉默又執拗地走到了沈玉霏的身邊。
而沈玉霏手里的那柄匕首,終是插進了他的肩膀。
梵樓忍痛單膝跪在沈玉霏的腳邊:“宗主……”
他如釋重負,尤其是在感受到一抹淡淡的涼意綻放在手背上時,甚至扯著嘴角笑了。
“宗主。”
梵樓終究是讓沈玉霏渡過了情毒的煎熬。
塵埃落定。
梵樓倚靠在床邊,望著沈玉霏微微泛紅的面頰,不由想起了那三片已經為了床上之人炸裂的蛇鱗——
梵樓一共在沈玉霏的身上藏了三片蛇鱗,每一片鱗片里,都蘊藏著一縷神識。
梵樓誕生于天地間,沒見過別的妖修,血脈里倒是繼承了一些秘術。
……比如這三片蛇鱗。
與人修隨意分出來的神識不同,梵樓撕裂的神識若是現身,那他的真身便可與分裂的神識感同身受。
若不是真身無法挪到蛇鱗所在處,三片蛇鱗堪比能瞬間轉移修士位置的法器。
但任何秘術,都有利弊。
梵樓可與撕裂的神識感同身受,那神識受的傷,也會盡數地返回到他的真身上。
故而,蛇鱗炸裂,神識消散,梵樓亦痛不欲生。
不過,為了沈玉霏炸去蛇鱗,梵樓不僅不后悔,躺在合歡宗破破爛爛的床榻上時,還在暗自慶幸。
但第一片蛇鱗炸裂,和第二片,第三片蛇鱗炸裂時,他的心情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