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樂極也生悲啊!”
陰風又起。
雪白的神識隨風消散,狐頭女也順勢倒在了地上,眨眼間,變成了一副枯骨。
……獨留下一枚瑩潤的妖丹。
滿祠堂的無臉人隨著妖修的消失,重新化為了紙片,飄飄悠悠地落在了梵樓的腳邊。
梵樓默默將妖丹從地上拾起來,然后抱著沈玉霏離開了祠堂。
這下子,白宅是真的陷入了一片死寂。
宅院內的一磚一瓦仿佛瞬間退了色,斑駁的墻面橫生著濃密的青苔。
梵樓懷里的沈玉霏幽幽轉醒。
“宗主?”梵樓欣喜地停下了腳步。
沈玉霏睜開了眼睛。
他在本能地趨勢下,猛地抬起手臂,見經脈恢復正常,唯獨手腕處有一道新添的傷口,眉毛不由一挑。
梵樓適時解釋:“屬下見那狐妖的神識已經被宗主逼到了手臂處,就擅自做主,將其……”
“擅自做主?”沈玉霏打斷梵樓的解釋,扶額掙脫炙熱的懷抱,“我叫你砍手臂的時候,為何不聽話?”
梵樓收回了落空的胳膊,抿著唇垂下了眼簾:“屬下……不愿。”
“是不愿還是不敢?!”
“……”
沈玉霏沒有得到梵樓的回答,輕哼著轉身。
他抬起手臂,看著已經愈合的傷口,暗自磨牙。
……實在是有些放松警惕了。
沈玉霏想,自己到底是因為重生的機緣,沒將醒骨真人的秘境放在眼里。
可今生發生的一切,都因梵樓,與前世天差地別。
……還有妖修。
沈玉霏瞇了瞇眼睛,回想起與那狐妖殘存的神識的爭斗,心下狠狠地一沉。
妖修果然如古籍記載那般,奇異詭譎,不能以常理論之。
如果想要奪舍沈玉霏的,是人修,那麼別說是自斷一臂了,沈玉霏說笑間,就能將其捻得粉碎。
偏偏,是妖修。
僅僅是一縷殘魂,就讓他焦頭爛額,差點亂了陣腳。
沈玉霏心里憋悶難忍,咬牙問:“你是如何將她逼出來的?”
“宗主已將其逼到山窮水盡。”梵樓自然不會承認,自己也是妖修,神識強悍,從而克制住了狐妖。
他拿出秘籍與妖丹,悶悶地轉移話題說:“她被屬下從宗主的手臂里拖出來,很快就煙消云散了。”
沈玉霏將信將疑,但見梵樓手中多了本冊子,便順勢問:“你手里拿的是什麼?”
梵樓答:“妖修給的秘籍,還有……她的妖丹。”
沈玉霏接過看了一眼:“《配種與產后護理》……竟是操縱靈獸的功法?”
隨著妖修的銷聲匿跡,操縱靈獸的修士也近乎消失了。
沈玉霏怎麼都沒想到,妖修手里,竟會有這樣一本秘籍。
“或許日后用得上。”他將《配種與產后護理》塞進梵樓腰間的儲物囊,又順手拿過了妖丹。
這一回,再沒有殘存的神識從妖丹中躥出來。
沈玉霏打量著瑩潤的丹丸,喃喃自語:“人修有靈臺,妖修有妖丹……怪不得各有各的修行之法。”
“……也罷,她既留下了妖丹,便收著吧。”
他將妖丹也拋還給了梵樓。
梵樓默默地將妖丹收好,想到沈玉霏自醒來,渾身上下縈繞的怒氣,忍不住眼巴巴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待沈玉霏有所察覺,終是遲疑地開口:“宗主……”
沈玉霏斜過去一眼:“嗯?”
梵樓舔了舔干澀的唇:“宗主覺得妖修……妖修如何?”
“妖修如何?”他當梵樓在問方才那個試圖奪舍自己的妖狐,冷笑一聲,“你說如何?”
“……宗主……宗主厭惡妖修嗎?”
“談不上厭惡。
”沈玉霏將手指捏得咯吱咯吱響,“只是恨她早早煙消云散,否則,我定會與她再斗上一回——想奪舍我?做夢!”
沈玉霏說完,紅袍翻卷,被陰翳籠罩的面上寫滿了不甘。
他不痛快。
很不痛快。
沈玉霏活了兩輩子,還從未有過與妖修的神識纏斗,最后失去意識的經歷。
他如自己所說那樣,恨不能狐頭女再活過來一回,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
可惜,事與愿違。
沈玉霏心里就像多了只被困在籠子里不得出的貓,暴躁得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偏偏在這時,秘境內地動山搖。
梵樓斂去眼底的黯然,幾步沖到沈玉霏的身前,不由分說,將他摟在了懷里。
沈玉霏心里一動,忽地回想起梵樓不肯砍自己手臂時的神情——
倒是與他提起秘境第一層的幻境時,很像。
難不成,梵樓對幻境中的他動手了?
沈玉霏的腦海從未像現在這一刻這般清明。
他串聯起梵樓所有不正常的反應,眨眼間在心里勾勒出一副畫面——梵樓在秘境第一層,不僅對他動手了。
梵樓很可能……殺了“他”。
砰!
秘境第二層徹底崩塌。
一個,兩個……
修士們的身影被灰燼吞沒,很快,原本白宅所在的地方就變成了一片虛無。
沈玉霏在罡風中閉上雙眼,再睜開時,已經身處一片一望無際的荒漠之中。
梵樓不知去向,他的身邊亦沒有修士。
窸窸窣窣的響動從沈玉霏的腳邊傳來。
他低下頭,看見一只蝎子掘開黃色的沙土,奮力地往前爬。
緊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
數不清的蝎子從沙子底下鉆出來,匯聚成可怖的土黃色海洋,漫過沈玉霏的腳背,向遠處瘋狂地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