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
沈玉霏抬手。
梵樓聞弦知雅意,湊過來扶他起身。
沈玉霏順勢摘掉了梵樓臉上礙眼的面具。
梵樓低眉順目, 乖覺異常, 即便生了張棱角分明, 俊逸異常的臉, 依舊是他身邊最忠心的下屬。
沈玉霏心中最后一絲懷疑消散殆盡:“什麼時辰了?”
梵樓看著窗外的天色,答:“剛過卯時。”
“剛過卯時?”沈玉霏豎起耳朵,“外面在吵什麼?”
梵樓垂眸答:“還是妖修之事。”
他微微抬起手臂,讓梵樓替自己系好松散的衣帶:“難不成, 那孟鳴之的臉上,又生出新的蛇鱗了?”
梵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紅影搖曳, 沈玉霏裸露在外的一大片雪白的胸膛就在梵樓的眼前晃蕩。
沈玉霏沒有避諱的意思, 梵樓也只能裝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死死按捺住心底的躁動, 修長的手指纏著的衣帶, 指腹用力地摩挲著上面的花紋。
他動作間, 只敢用目光時不時隱晦地滑過沈玉霏腰后的一片微紅的印記。
那是梵樓不小心留下的。
起初,只是手勁兒大了些,沈玉霏的后腰就仿佛白紙染上了朱砂,紅得瀲滟生姿。
后來,他就克制不住熱潮了,俯身貼過去,纏纏綿綿地留下了隱忍的牙印。
梵樓整理完沈玉霏腰后的衣帶,面不改色地繞到了前面,彎腰替他將身前的衣帶也給系好了。
沈玉霏伸著胳膊,毫無所覺地站著。
他還在想孟鳴之的慘狀,唇角笑意漸濃,由著梵樓折騰自己身上的衣衫,等終是弄好了,立刻迫不急地走出了洞房。
院前果然圍滿了修士。
天亮以后,漆黑天幕上墜著的落星不復存在,修士們也不再擔心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影響到秘境本身,于是,都圍攏到了孟鳴之的身前。
……自然而然的,他們也察覺到了孟鳴之身上進一步的變化。
玉清門的弟子將孟鳴之護在中間,精疲力竭地辯解:“大師兄他真的不是妖修……”
其中,以盈水最為激動,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誰也不信的說辭:“我自入門起,就與孟師兄一道修煉。他是不是妖修,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與盈水相反,今日的正因顯得更沉默了。
正因歪在輪椅里,臉色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孟鳴之的事,蒼白得有些不正常。
他盯著帶著白色面具,將整張臉遮擋得嚴嚴實實,唯獨露出兩只眼睛的孟鳴之,心里泛起了一絲又一絲難以形容的波瀾。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生根發芽。
正因昨夜壓根沒休息。
他回憶了整整一個晚上。
從自己入門,認識孟師兄開始,一直回憶到進入秘境為止。
正因想到最后,竟驚恐地發現,自己對孟師兄的敬仰之情,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消散殆盡。
他甚至隱隱生出一絲期待。
……如若離開醒骨真人的秘境,孟師兄還是這幅蛇妖的模樣,他們玉清門的掌門與長老們,是不是就要清理門戶了?
這念頭剛起,正因就產生了濃濃的負罪感。
不論他如何懷疑孟鳴之,修行多年,孟鳴之也的的確確幫助過他。
正因就在這樣的懷疑里,輾轉反側,頭疼欲裂,最后自暴自棄地想,無論事情發展到什麼模樣,自己都不管了。
誰曾想,他不想管,眾修士看了孟鳴之變成豎瞳的雙眸和分叉的舌,立刻逼著玉清門的修士給所有人一個說法。
“他就是妖修!”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們玉清門還要包庇他嗎?”
“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妖修?……好啊!等我離開秘境,我定要告訴全天下的修士,堂堂玉清門,竟將一個妖修奉為掌門首徒!”
…………
坐在輪椅里的正因聽得頭暈眼花,又見滿面通紅的盈水與幾個修士爭執不下,手已經握在了劍柄了,終是忍無可忍。
“夠了!”正因一聲怒喝,“都給我閉嘴!”
他在玉清門內的身份比不上孟鳴之,但到底是長老的愛徒,戾呵之下,當真起了效用。
“盈水,你過來。”正因費力地轉著輪椅,咯噔咯噔地往院外去。
“正因師兄?”盈水不解其意,攥著剛出鞘的劍,急急地追上去,“你要去哪兒?”
正因陰沉著一張臉:“天亮了,幻境中的喜事結束了,我們也該去秘境的第三層了。”
“這就去了?”盈水猛地一跺腳,“孟師兄他——”
“孟師兄他如何,由不得你做主!”正因忽而提高嗓音,兩只抓著輪椅扶手的胳膊用力到繃起了青筋,“這件事,自有掌門和長老去定奪。”
他說到這兒,轉身看向站在人群外的孟鳴之:“孟師兄,你覺得呢?”
低著頭的孟鳴之聞言,緩緩抬眸。
他臉上緊緊扣著的白色面具上,沒有半點花紋,連嘴都被遮得嚴嚴實實,唯獨黃色的豎瞳散發著陰邪的光。
孟鳴之暗暗咬牙。
……區區一個長老的徒弟,也敢同他這樣說話?!
若是他沒有變成這幅鬼樣子,正因就像只煩人的蒼蠅,圍著他嗡嗡亂轉!
一切都亂套了。
孟鳴之的胸腔里盤踞著一團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