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梵樓將長刀插/回后頸,踉蹌著放下沈玉霏,繼而轉身,將頭埋進了宗主的頸窩,哽咽道,“宗主……”
梵樓想到某個可能,渾身都開始發抖。
不能死……
宗主怎麼會死呢?
可若是宗主真的死了,怎麼辦?
……不,不可能!
梵樓牙齒打顫,雙手茫然地在沈玉霏的后背上摸索。
最后,他試探地將手指探向了沈玉霏的頸側,終是感受到了微弱的脈搏。
梵樓緊繃的雙肩一瞬間垮塌下來,崩潰地將頭再次埋進沈玉霏的頸窩。
“宗主……”梵樓如釋重負。
在以為宗主死了的剎那,他的思緒可怖地清晰。
他想到了幻境中的孟鳴之認知錯亂化身腐肉后,拼了命地尋找妖修,甚至不惜付出整個白家為代價,都要得到妖骨。
妖骨可以做什麼?
梵樓不知道。
但若是妖骨連滿身腐肉的“孟鳴之”都能救,也定然能救宗主。
只要能讓宗主睜開眼睛,梵樓會毫不猶豫地將滿身的妖骨都摳出來。
然而,梵樓放松了警惕,一身白骨的孟鳴之卻緩緩地握住了君子劍。
孟鳴之憤恨地盯著梵樓的背影,一顆心臟在胸骨下劇烈地跳動。
咕嚕,咕嚕。
陰森的白骨下,血液在血管里涌動。
除了怨恨與不甘,孟鳴之重生以來,第一次生出了濃濃的無力感。
明明他才是那個得了大機緣的人,明明他才是經歷過一切的人。
為何再來一遭,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哪怕是前世,他被幻境改變了認知,當自己是白家的大少爺,最后也不過是被沈玉霏削去了四肢的皮肉罷了。
孟鳴之可以忍受自己走重生前的老路,卻不能接受,多了一個梵樓,一切都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了。
孟鳴之成了一個頂著頭顱的白骨架子,每走一步,骨骼都在咯吱咯吱地響。
梵樓……
梵樓!
都是因為梵樓!
“我能殺你一回……就能殺你兩回!”孟鳴之看出,梵樓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那把讓他極為忌憚的骨刀也沒了蹤影,陰翳徹底籠罩了眉宇。
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
沈玉霏手中的君子劍發出了嗡嗡的劍鳴,隨著主人的心意,一閃一閃地散發出濃郁的血光。
一步,兩步。
孟鳴之眼中得色愈濃。
他已經能看見梵樓布滿血痕的后頸,也能嗅到男人身上散發出的濃郁的血腥氣了。
……這比前世還要容易。
孟鳴之不禁又膨脹起來。
今生,他不需要玉清門內的殺陣,就可以將梵樓斬于劍下!
果然,天道還是眷顧他的。
孟鳴之想,自己能有重生的機緣,就說明了自己是這世間最受天命眷顧的人。
他的未來一片光明。
至于梵樓……哼!
他今日就能將其斬殺于幻境!
屆時,再拿出那枚能顛倒愛恨的丹藥,他依舊能得到一個愿意為自己赴湯蹈火的沈玉霏。
孟鳴之想到這里,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他越笑越是高興,甚至忍不住彎下了腰,亂糟糟的頭發穿過白骨架,像橫生的雜草,在血管間糾纏不休。
……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沈玉霏。
孟鳴之想到就已經血脈噴張了。
他倒不覺得,前世的沈玉霏對自己好,全是因為丹藥。
沈玉霏肯定心悅于他!
對,一定是這樣。
孟鳴之自信異常。
他可是玉清門的首席弟子,沈玉霏身邊的男寵,哪個比他強?
沈玉霏對他傾心,絕不全是丹藥之故!
“丹藥……丹藥在哪里呢?”孟鳴之將手探進儲物囊,一邊摸索,一邊喃喃自語,“吃了就好了……一切都會走上正軌……”
孟鳴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丹藥上,沒有注意到,倚靠在梵樓懷中的沈玉霏睜開了雙眼。
那能讓妖修的靈魂熊熊燃燒起來的陣法,被梵樓的骨刀砍斷,算是徹底報廢了。
沈玉霏頭頂的狐耳顫了顫,視線越過梵樓的肩膀,看見了一具搖搖晃晃靠近的白骨。
他愣了愣,瞇起眼睛,才認出那具白骨是孟鳴之,緊接著,刻在靈魂深處,被封印了一世的恨意噴涌而出。
孟鳴之——
孟鳴之!
沈玉霏近乎咬碎一口銀牙,蒼白的手指倏地一勾,洶涌的靈力凝聚成利劍,對準孟鳴之白骨后跳動的心臟直飛而去。
噗嗤——!
孟鳴之臉上的笑意僵住了,君子劍從白骨手中一點一點地脫離。
孟鳴之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他的心臟依舊在跳動,心口卻多出了一個貫穿的傷口。
他能透過這個傷口,看見自己的脊椎骨。
“誰……怎麼可能……”孟鳴之轟然向地上倒去,君子劍也跌落在了地上。
他眼前彌漫起濃濃的黑霧,意識彌留之際,見幻境斑駁崩塌,連忙掙扎著從儲物囊中拽出一件寬敞的袍子,遮住了滿身的白骨。
但孟鳴之沒有發現,自己的眼尾突兀地生出了一片怪異的蛇鱗。
那蛇鱗漆黑如墨,仿佛落地生根的種子,生出一片葉子后,緊接著,就生出了第二片。
可怖的黑色紋路很快爬滿了孟鳴之的半張臉,將他的面皮變成了一張令人作嘔的陰陽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