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樓嗅著熟悉的血腥味,眼底隱隱泛起一絲金芒,且金芒愈盛。
當他們在洞房前停下腳步時,男人終于艱難地掙脫了幻境,眼睛里已經盡是清明。
“宗主?”梵樓困惑地環顧四周,繼而低低地喚背上背著的新婦,“宗主,醒醒——”
喜帕搖曳,新婦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梵樓咬了咬唇,雙臂緊繃,托著沈玉霏的腿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他的目光很快釘在孟鳴之的身上。
梵樓看得出來,周身的婆子都聽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的指揮。
要救宗主,就得把他殺了。
梵樓眼里兇光大盛,單手托著沈玉霏,另一只手抓住殘劍。
可不等他發作,癱坐在輪椅上的孟鳴之就開了口:“我,早就猜到,你會,你會……對我出手。”
“……為了,一個妖、妖修,你要與親生兄弟,作對嗎?”
梵樓在聽到“妖修”二字的瞬間,面色驟變。
他的第一反應,是扭頭去看背上的沈玉霏。可惜,隔著喜帕,他什麼都看不見。
“你忍心,看著,你的兄長,手腳漸漸……無力,唇齒……唇齒,不受控制嗎?!”
“砰”得一聲響,孟鳴之的拳頭砸在了輪椅的扶手上。
他操控著輪椅轉身,一張俊逸的面龐上寫滿了恨與不甘。
此時此刻,他已不是孟鳴之,而是真正的白家大少爺了。
“你瞧瞧我……你瞧瞧,你的兄長!”孟鳴之聲嘶力竭地吼,“我的舌頭,已經,動不了了。再過幾日,我會連,眼睛,都睜不開。”
“……只有,只有她,能、能救我!”
孟鳴之猛地抬起了胳膊,后背的木質脊椎隨著他的動作,發出了磨牙般的頓響。
梵樓順著孟鳴之的動作扭頭,繼而瞳孔微縮,不可置信地喚了聲:“宗……宗主?”
新婦頭上的喜帕已經掉落在了地上。
沈玉霏趴在梵樓的背上。
他一頭青絲如瀑,桃花眼尾抹了水紅的胭脂,柳眉輕挑,直入鬢角。
沈玉霏本就有副妖孽的皮囊,再上妝,比之姝麗絕倫,還要再美艷幾分。
梵樓看得口干舌燥,且最讓他震驚的,是沈玉霏頭頂多出的那對微微泛粉的狐耳。
“妖……妖修!”婆子們再膽大,不過是凡人,此刻即便沈玉霏渾身被捆妖鎖所束縛,依舊跑了個干凈。
“哼,妖修。”孟鳴之的目光黏在沈玉霏的面上,“妖修的,妖骨,可治,我……我的怪病!”
他像是癡戀,又像是不甘,扭曲的神情宛若骯臟的舌,順著沈玉霏的面頰滿是惡意地舔過,最后再次將拳頭狠狠地砸在輪椅的扶手上。
砰,砰砰。
孟鳴之連錘數下,情緒激動,甚至將袖籠里支撐胳膊的木片也給甩了出來。
他的手臂軟綿綿地癱軟下去,重新變成一灘腐敗的爛肉。
孟鳴之見狀,兀地僵住。
他瞪著自己無力的五指,瞳孔巨震,繼而用另一只尚能動作的手,不住地撕扯著頭發:“妖、妖骨……給我,你的,妖骨!”
伴隨著孟鳴之的嘶吼,無數紅光從孟鳴之與沈玉霏站著的地方迸發而出。
濃稠的血漿緊隨而來,沿著紅光,蛇一樣飛速蔓延,眨眼間就將他們主仆二人困于其中。
“給我,妖骨!”孟鳴之喘著粗氣,眼睛被紅光映亮,滿面歇斯底里的瘋狂,“陣法,給我,妖……妖骨!”
梵樓暗覺不妙,強迫自己將視線從沈玉霏顫動的狐耳上移開,焦急地喚:“宗主……醒醒,宗主?”
“……這不是真的,宗主,醒醒啊宗主!”
然而,無論梵樓如何呼喚,沈玉霏都沒有回應。
妖修只微瞇著眼睛,稠麗的面龐略顯蒼白。
他在看籠罩住自己的陣法。
梵樓見狀,咬牙將沈玉霏放下。
他望著地上血紅色的陣法,又看了看坐在輪椅里的孟鳴之,最后狠狠一咬牙,在地上的紅光強盛到頂點的剎那,毫不猶豫地將沈玉霏推向了一旁!
——刷!
罡風驟起。
沈玉霏踉蹌著退出陣法的剎那,紅光凝成實質,拔地而起。
幾縷被切斷的墨色的發絲飄飄悠悠地落下。
還留在陣法內的梵樓,手腳忽地被血漿凝結而成的藤蔓絞住。
他沒來得及反抗,就被重重地拖拽到了陣法中央。
“你……做什麼?!”
坐在輪椅里的孟鳴之見狀,怒不可遏。
他轉著輪椅,試圖闖入陣法之中,將“弟弟”換成妖修,可當他的輪椅壓到陣法的剎那,紅光刀片般割下了他腳上的一塊肉。
孟鳴之猛地僵住,須臾,慘叫出聲。
此時的沈玉霏也有了反應。
他狐耳微垂,素白的指尖試探著摸向近在咫尺的紅光。
梵樓見狀,心尖狂顫。他雖不知道那陣法到底有何威力,身為真正的妖修,心里卻生出了強烈的危機感。
梵樓怒喝:“不要——唔!”
紅色的血藤在他張開嘴的瞬間,蠻橫地沖開了他的牙關。
沈玉霏卻因為梵樓的喊聲,恍然停下了動作。
嗡嗡——
陣法在這一剎那,吸收完孟鳴之身上的血肉,徹底成型,絞住梵樓手腳,還填滿他嘴的血藤也有了生命。
它們刺破梵樓的皮肉,生出無數倒刺,且每一根倒刺都生生扎回了男人的血脈之中。
梵樓渾身巨震,眼角頃刻滾下兩行血淚,不多時就成了一個血葫蘆。
孟鳴之還沉浸在妖修未能入陣法的痛苦中,抱著傷腳,哀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