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道友真是倒了霉,竟被幻境選為了這戶人家的少主。唉,若是離開秘境后,被合歡宗的宗主纏住,那可就不得了了。”
…………
沈玉霏在議論聲中懨懨地將喜帕重新罩在頭上。
恰在此時,孟鳴之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后伸手指了指幻境中的天空。
眾人想起墜星,噤若寒蟬。
孟鳴之又看向沈玉霏:“沈宗主。”
他刻意壓低了嗓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柔聲細語:“沈宗主,你既來醒骨真人的秘境,那必定也是有所圖吧?”
孟鳴之話音未落,見沈玉霏面色微變,愈發篤定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沈宗主,孟某也有所圖。”
孟鳴之一番大義凜然的話,在沈玉霏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確有所圖。
拜合歡宗秘法《白玉京》所賜,每月十五,沈玉霏都會陷入難以抑制的情毒。
若不是為了解身上的情毒,他也不會只身前往秘境。
嘗試了無數方法,皆以失敗告終的沈玉霏,對隕落多年的醒骨真人抱有極大的期待。
但這樣的事,他從不會對外人說,哪怕是合歡宗中,知之者,也不過寥寥數人。
孟鳴之更不應該知道這個秘密才對。
沈玉霏被喜帕遮住的面上,滿是陰郁。
他開始懷疑合歡宗中有人走漏了消息。
……是誰?
黃鶯,四個長老,還是……梵樓?
沈玉霏心生警惕,忽而覺得身邊的每個人都不可信起來,心里對拜堂的抗拒反而稍稍消散了。
他一邊凝神思索,一邊囫圇與孟鳴之行了禮,勉強滿足了幻境中的無臉人的要求,然后在被送入洞房后,抽身憤然離去。
沈玉霏自始至終都沒想明白,究竟是誰透露了自己的秘密。
直到死,他才意識到,孟鳴之并不知道合歡宗秘法的弊端。
孟鳴之是在故意試探他。
倘若不是發生了后面的事,沈玉霏對孟鳴之……只有恨。
“主人。”梵樓的聲音喚回了沈玉霏的神志。
他回過神,重歸現實。
孟鳴之正關切地打量著蓋著喜帕的沈玉霏:“沈姑娘,意下如何?”
孟鳴之將選擇權交到了沈玉霏的手里。
不是孟鳴之自信沈玉霏會選擇自己,而是孟鳴之在沈玉霏沉默的時候,飛速地回憶了一遍重生后發生的事——
變數并非由他而起。
兩世畫面不斷地在孟鳴之的腦海中交織碰撞。
孟鳴之知道,重生機緣來之不易,也生怕自己做出的某一個小小的選擇,會引發未來無限的變化,所以自得了這份機緣以來,說不上小心翼翼,卻也算是步步謹慎。
孟鳴之唯一做出的改變,是在進入秘境之前,只身前往了合歡宗。
……可他與沈玉霏錯過了。
孟鳴之念及此,免不了將懷疑的目光投向沉默不語,且與前世天差地別的梵樓。
前世,直到沈玉霏身死,梵樓才出現在孟鳴之的視線里。
可今生,梵樓不僅直接跟著沈玉霏進入了秘境,還將臉上層層疊疊的白紗換成了面具。
孟鳴之怎麼看梵樓,怎麼覺得可疑。
故而,他將與誰拜堂的問題拋向沈玉霏,實則是為了試探梵樓。
他想知道,梵樓到底是不是如他一般,也獲得了重生的機緣。
畢竟,有前世只身赴死的情意在,梵樓若是重生,必定會早早纏住沈玉霏。
怎麼纏住的呢?
孟鳴之想起沈玉霏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的對梵樓的厭惡,陰暗地想,梵樓定是利用重生之便,將未來發生的事情說了出去。
可區區一個合歡宗的廢物,即便重生了,又知道些什麼呢?
孟鳴之充滿惡意的目光宛若實質,修為有所提升的梵樓似有所感,但當他轉過頭時,耳畔忽然傳來了沈玉霏的聲音。
“快些,別耽誤了時辰。”
沈玉霏竟已經走到了空著的椅子前。
只不過,他催促的既不是孟鳴之,也不是梵樓,而是那個抱著公雞的婆子。
孟鳴之臉上的笑意尷尬地僵住,卻也無法再出聲阻止。
因為正廳里的修士們已經等不及了。
他們不在乎“沈姑娘”與誰拜堂,他們只在乎,沈玉霏的所作所為會不會影響到幻境。
孟鳴之若是再開口,即便先前在眾修士的面前積攢了再多的好感,也無濟于事。
于是乎,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沈玉霏隨意與公雞全了禮數,繼而重新爬上了梵樓的背。
“送入洞房——”
無臉人見禮成,僵硬的語調里都透出了幾分高興。
沈玉霏趴在梵樓寬闊的脊背上,晃晃悠悠地離開了正廳。
冷風襲來,秘境中的繁星懸在并不高的天幕上,每一顆都像是有生命的瞳孔,冷漠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怎麼不說話?”
行完禮,簇擁在他們身側的無臉人明顯少了許多。
沈玉霏等梵樓開口等了許久,直到二人行到后院,已經能看見燈火通明的洞房時,方忍不住輕哼:“若是我同孟鳴之拜堂,你要如何?”
梵樓腳步微頓,被妒火炙烤的心猛地扭曲,涌出了黑色的汁液。
“屬下不會……不會讓宗主與他……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