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人!”梵樓聽到這兒,終是忍不住打斷了孟鳴之。
“主人。”梵樓生怕暴露了沈玉霏的身份,“砰”得一聲單膝跪在地上,傷痕累累的膝蓋登時濺出幾點鮮血,“主人,屬下……屬下……”
背對著他的沈玉霏并未回頭,嗓音平平,語氣淡漠:“他說的,是真的嗎?”
“主人?!”梵樓渾身發抖,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額角跌落。
他伸手,試圖捏住沈玉霏的一片衣角,卻在看見指尖沾染的血污后,沮喪地收回了胳膊。
“阿樓。”
令梵樓魂牽夢縈的聲音再次響起。
窸窸窣窣,沈玉霏轉過了身。
血紅色的長袍在梵樓的余光里翻飛,仿佛忘憂谷無數隨風飄落的杏花,紅得像火,灼傷了他的眼。
“阿樓,回答我……他說的,是真的嗎?”
沈玉霏彎下了腰,冰涼的發絲自肩頭跌落,柔軟地拂過梵樓的面頰,最后擱淺在他的頸窩里,涼絲絲一片。
梵樓掙扎著向前膝行,喉嚨里宛若含了塊帶著火星的炭。
他不能對宗主撒謊,也不想暴露自己卑劣骯臟的心思,挺直脊背,哀哀地跪在紅袍之下,痛苦得五臟六腑都在一瞬間緊縮了起來。
沈玉霏似乎無聲地嘆了口氣。
梵樓的心一沉,繼而寒意遍布全身。
“主人!”他再不顧什麼“能”與“不能”,一把攥住紅色的袍角,啞著嗓子喚,“主人!”
沈玉霏卻拂開了梵樓的手。
梵樓僵在原處,瞪大的眼睛里迅速爬滿了血絲。
孟鳴之看得心滿意足,溫聲勸:“沈姑娘,他有此心,情有可原。”
“……你不必傷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孟鳴之歸劍入鞘,淺淺勾起了唇角,端的是一副清風明月的派頭,連手都交疊在一起,行了文人禮,“姑娘天人之姿,一個抱劍的侍從沒見過什麼世面,自然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
話音剛落,孟鳴之的笑意還沒有從唇角褪去,就生生凍住了。
轟——!
他連退數十步,每一步,腳下碎石泥塊都被震得轟然炸裂,如此直到后背結結實實地撞上洞壁,嘔出一口鮮血,方才堪堪站穩。
“你……!”孟鳴之駭然抬眸。
立于煙塵中的沈玉霏的手還未放下,纖細的胳膊自紅袍中探出,宛若被紅梅簇擁的白玉如意。
他眉間霜雪覆蓋,指尖靈氣繚繞。
“我的狗……不用別人教我如何訓!”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天,梵樓從橋上走過,宗主忽然跳進了河里。
不一會兒,河神帶著兩個沈玉霏從河里冒了出來:“忠心的修勾哇,你掉的是哪個主人哇?”
梵樓:……
梵樓干掉了河神和假的主人,乖乖地坐在橋上等沈玉霏接自己回家。?
第27章 027
……孟鳴之差點再噴出一口血出來。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沈玉霏會替梵樓出手。
莫名的怪異在心頭浮現,又很快被孟鳴之按捺了回去。
孟鳴之用手背蹭去溢出唇角的血,別扭地想,這個時候的沈玉霏同自己僅有一面之緣,哪怕心生好感,二人也至多算是陌生人。
沈玉霏再不喜歡梵樓,也不會愿意讓“陌生人”教自己如何懲戒一條聽話的狗。
……是他想當然了。
孟鳴之調整好狀態,狼狽地將身體從洞壁里拔出來。
他克制住怒意,深吸了幾口氣,繼而堆起滿臉的苦笑,溫聲道歉:“是孟某唐突,此乃沈姑娘的家務事,的確與在下無關。”
沈玉霏聞言,輕輕哼了一聲,果然如孟鳴之所料,收回了手。
孟鳴之暗暗松了一口氣。
有前世的記憶在,他自認為很了解沈玉霏。
沈玉霏性情乖張,不認凡塵俗禮。
就像是合歡宗,世人看其怪異無狀,實則宗內所有人遵循著一套只有他們自己認可的禮法。
若要與之親近,就得按照那一套禮法行事。
譬如此刻。
沈玉霏不喜梵樓,可更不喜外人教自己如何訓斥一條狗,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但若是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孟鳴之暗暗發笑:“沈姑娘,幻境為何會將你送到這里?”
“不知。”沈玉霏涼涼一笑,“那些觸手將我帶過來的。”
沈玉霏說話間,環顧四周,蹙眉道:“可有出去的辦法?”
孟鳴之實話實說:“幻境中展現出的,是修士心底最深處的渴望,想要出去,認清內心,親手毀去虛妄的假象即可。”
話雖如此,當三個人同處一個秘境時,事情的發展就有些不一樣了。
沈玉霏與孟鳴之同時向洞穴內的藥爐走去。
砰!
孟鳴之揮劍劈砍,親手毀去了一兩個爐子,信口胡謅:“家師身體不適,我替他尋一味丹藥許多年了……唉。”
孟鳴之邊說,邊拿余光覷沈玉霏的神情。
沈玉霏壓根不在乎孟鳴之心底的渴望是什麼,兀自若有所思:“……若幻境中不止一人,怕是只有欲望最深的人斬斷妄念,三人才能同時離開。”
言罷,忽地轉身,徑直走到梵樓身前。
梵樓還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見沈玉霏來,漆黑的瞳孔里仿佛閃過了一道微弱的光。
那光亦如在暗夜里飄搖的燭火,轉瞬既被黑暗吞噬。
“阿樓。”沈玉霏伸出一根水蔥似的手指,輕輕挑起了梵樓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