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是玉清門掌門座下的首席弟子,即便叛出宗門,也是有苦衷的,日后勢必要風風光光地回去。
他怎麼能和梵樓這樣低賤的人有交集呢?
所以,今時今日,孟鳴之方知,沒有使用邪術增長自身修為的梵樓,是如何與人交手的——他每一次揮刀前,刀刃都會從腿側劃過,帶起一片血花,同時讓招數靈氣倍增。
以命搏命,不計生死。
瘋子都沒有梵樓這般駭人!
孟鳴之惡狠狠地擦去唇角溢出的鮮血,挺直腰背,試圖維持住幾分玉清門弟子該有的清貴:“你可知……這里是哪里?”
梵樓用長刀撐著身體,艱難起身。
他一語不發地盯著煙霧中走來的孟鳴之,指腹輕輕摩挲刀柄,伺機而動。
孟鳴之的狀態看似比梵樓好上不少,體內卻有隱隱作痛的暗傷。
這才是秘境第一層……
孟鳴之念及此,心下焦躁。若是在第一層就身受重傷,后面兩層,他難不成要放棄,專注養傷嗎?
這對于早已知道秘境中有什麼寶物的孟鳴之而言,無異于心頭剜肉。
他舍不得。
孟鳴之停下攻勢:“你難道不想去尋你的……主人嗎?”
梵樓的眸子在聽到“主人”二字時,微微閃爍。
孟鳴之見梵樓有反應,以為他不知道幻境是由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幻化而成,施舍般給出了解釋:“你看見的,你面對的,都是你內心深處的欲/望……你想殺了我。”
孟鳴之淺笑一聲,手腕輕抖,甩掉一串還帶著身體余溫的鮮血:“你為什麼想要殺了我?”
“……讓我猜猜。”他沒有等到梵樓的回答,也沒想過梵樓會回答自己,自顧自地說,“因為你的主人。
”
孟鳴之雞賊地隱去了沈玉霏的名字——這個時候,他應該不知道沈玉霏的真實身份才對。
他只喚沈玉霏“沈姑娘”。
“你覺得沈姑娘心里有我。”孟鳴之的自信源于前世的經歷。
他見過沈玉霏對自己毫無保留的模樣,理所當然地認為,即便是今生只與自己有一面之緣的沈玉霏,也會動心。
只是,孟鳴之的話落在梵樓的耳朵里,不亞于聽見了對宗主最惡毒的詛咒。
怎麼可能……
宗主怎麼可能會看上這樣的人?!
梵樓周身的靈氣劇烈地波動起來,引得凝固的空氣都泛起了無形的波瀾。
一波,又一波。
噼里啪啦。
被梵樓砸出深坑的洞穴上,墜落下細碎的石子。
男人握緊了苗刀的刀柄,幾條細小的鮮血生成的小蛇,順著刀柄上的紋路蜿蜒而下。鋒利的刀刃飲血生輝,血芒映出了孟鳴之模糊的臉。
梵樓盯著那張臉,嫉妒淬了血,從眼眶里流出來。
他不愿承認,宗主提起孟鳴之的時候,語氣的確與平日不同。
為什麼……
為什麼?!
“……所以殺了我,是你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孟鳴之一錘定音。
垂著頭的梵樓好半晌才有反應。
男人手中的刀嗡嗡作響,靈氣紊亂且沒有章法,紫色的煙氣在周身繚繞。
孟鳴之頗為忌憚地望向那紫色的霧氣,眉心一跳,暗覺不妙。
他吃過那些煙氣的虧。
梵樓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搖一晃地向前挪動,刀尖在地上劃出一串刺目的火花。
“你聽不明白我的話嗎?!”孟鳴之見狀,咬牙握住了手中的劍,“你一定很在意自己的主人吧……你難道不想在這里見到‘她’嗎?!”
這就是孟鳴之的奸詐之處了。
梵樓若一直面對著他,心中殺意必定源源不絕,就算再在乎沈玉霏,幻境中也不會有沈玉霏的影子。
但若將梵樓在乎沈玉霏之事擺在臺面上,孟鳴之不信前世愿意為沈玉霏去死的梵樓,心中沒有動搖。
只要有動搖,孟鳴之就有可乘之機。
他見過梵樓為沈玉霏要死要活的模樣,知道沈玉霏會給梵樓帶來多大的影響。
等到了那個時候……
孟鳴之眼底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狠厲。
等到了那個時候,他就可以抓住破綻,讓梵樓永遠地留在這個秘境里。
熱風翻涌,丹香四溢。
聽了孟鳴之的話的梵樓,果然停下了腳步,手中的刀也插/在了熾熱的土地上。
男人耷拉著腦袋,束在腦后的墨發隨風飛揚。
孟鳴之懸起的心稍稍落下,同時注意到梵樓一直在摩挲手腕。
他瞇起眼睛,定睛一看,似乎看見了一抹熟悉的粉色影子。
但不等孟鳴之細看,梵樓倏地抬起了頭:“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嗎?”
男人嗓音沙啞,語調怪異,仿佛是剛長出的舌頭,吐字雖清晰,每說出一個詞,卻都要神經質地停頓片刻。
孟鳴之不自覺地抓緊了君子劍。
梵樓目光發直,雙瞳直勾勾地盯著他:“那你心里……最深處的欲望是……什麼?”
梵樓環視四周,看著滿地殘存的藥渣,唇角勾起譏諷的弧度:“丹藥……仙丹……”
“……你……想要……飛升成仙。”
梵樓篤定的話語里盛滿了不屑。
在他看來,即便宗主對孟鳴之特殊,孟鳴之這樣滿心修煉,一心飛升成仙的人,也不配與宗主站在一起。
孟鳴之的瞳孔隨著梵樓的話,倏地緊縮,一直被他忽略的藥爐和藥渣在這一瞬間,刺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