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了姑娘的傷心事,是我不好。”正因看也不看相貌平平的梵樓,不知腦補了什麼凄慘的畫面,恨不能握住沈玉霏的雙手,“我爹娘去得也早……”
正因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說的話,沈玉霏一概沒聽進心里去。
他撩起眼皮,忽而發現孟鳴之的視線凝在梵樓的身上,心不由一沉。
難不成,孟鳴之看出了異樣?
沈玉霏的心思百轉千回。
梵樓身份尷尬,在合歡宗內不受待見,也甚少外出替宗門辦事。孟鳴之即便真的聽說過這號人,也不該一眼認出才對。
那是哪里出了問題?
沈玉霏警惕心起,沉聲道:“阿樓。”
他隱去了梵樓的姓氏:“我先前那身衣袍臟了,你去替我洗一洗。”
被喚為“阿樓”的劍婢眼中精光大盛,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抱著劍往前踏了半步,又生生抑制住了滿心的渴望。
“……是。”梵樓嗓音嘶啞,癡癡地望著沈玉霏的背影,在他不耐煩之前,步履沉重地踏上了樓梯。
孟鳴之也收回了視線。
但孟鳴之此時的心情沉重萬分。
那個緊隨著沈玉霏的男人,乍一看,平凡如塵埃,哪怕身形高大,杵在人群里,也極其容易被忽視。
他仿佛隱在了視線所不及的陰影里。
可孟鳴之無意中對上了梵樓看向沈玉霏的眼睛——
灼熱,貪婪,病態……
仿佛貧瘠干涸的土地,不知死活地擁抱噴涌的巖漿。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為沈玉霏去死。
他甚至著魔般渴求著這個以死明志的機會。
孟鳴之曾經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感受過同樣的瘋狂。
作者有話要說:
啊……沒控制好字數,這兩天壓一壓,壓一壓……?
第18章 018
梵樓。
男人的名字和一雙冒著血光的眼睛,同時浮現在孟鳴之的腦海中。
惡寒亦不受控制地從心底滋滋地冒出來。
這世上,人心叵測可以防范,可若是獸呢?
梵樓在孟鳴之的眼里,壓根就不能算是“人”。
孟鳴之的手不自覺地放在了劍柄上。
他的耳畔響起了從殺陣中刮來的寒風,宛若萬鬼哭嚎。
一個脊椎被節節敲碎,還能徒手向前攀爬的瘋子,能算得上人嗎?
孟鳴之自踏上修行之道,手上并非未曾沾染過鮮血。
恰恰相反,他身為玉清門掌門座下首徒,劍下亡魂無數。
可梵樓是唯一一個,即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也讓他心生怯意,無端膽寒的人。
哪怕重生一遭,孟鳴之依舊忘不掉前世梵樓死前,夢魘般的喃喃.。
——你負了宗主。
——你負了宗主!
梵樓是個瘋子。
孟鳴之在沈玉霏死以后,才意識到這件事。
在此之前,他一點兒也不了解梵樓。
甚至于,他在為沈玉霏叛出玉清門,來到合歡宗后很久,也只是偶爾從別人的嘴里聽到這個名字。
……語氣大多是不屑的。
孟鳴之叛出師門后,仍自詡清流。
他不樂意與合歡宗的弟子同流合污,便懶得打聽梵樓這號人物,直到某月十五的夜里,于臨月閣前,撞上了鬼魅般的男人。
梵樓穿著黑色的勁裝,頭覆一圈又一圈的白紗,孤零零地站在臨月閣前的院子里,肩頭落滿了衰敗的杏花。
梵樓在看他。
寂靜的夜里,陰毒的恨意在漆黑的眸底垂死掙扎。
就像一潭死寂的古井,明明已經翻不起什麼浪花,卻還在徒勞地蕩起疲憊的漣漪。
孟鳴之有一瞬間的愣神,繼而后頸一炸,寒意遍布全身,手本能地抓住了佩劍。
殺意。
冰冷的殺意與梵樓融為了一體。
孟鳴之毫不懷疑,只要給站在那里的男人一個機會,對方就會如捕食的猛獸,張開血盆大口,殘忍地咬碎自己的脖頸。
“梵樓。”沈玉霏不耐煩的呼呵打斷了孟鳴之的思緒,“滾進來!”
原來,這就是梵樓。
梵樓黏在他身上的目光立時收了回去,默然邁步,陰冷的氣息也隨即遠離了孟鳴之。
臨月閣的門開了又關。
梵樓的身影與沈玉霏一道,隔絕在了半明半昧的光里。
“嘻嘻,沒見過梵樓?”
臨月閣的外墻上不知何時多了抹赤紅色的身影,嬌小的女修笑瞇瞇地說:“那是宗主的身邊人。”
孟鳴之循聲抬頭,又垂下眼簾。
說話的,是合歡宗四位長老之一,沒骨花。
沒骨花若有所思地看著在月光映襯下,愈發霽月清風的孟鳴之,故意道:“你不好奇,宗主為何這個時候見梵樓嗎?”
孟鳴之不搭話,面無表情地向杏林深處走去。
沒骨花踮起腳尖,身影從一面墻,轉瞬挪到另一面墻上:“關于宗主,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
她得意洋洋。
沒骨花不喜歡孟鳴之。
這個所謂的玉清門大弟子,雖未將對合歡宗的鄙夷掛在嘴上,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卻在時時刻刻地散發冷意。
沒骨花在四位長老中,看起來確實像個“墻頭草”——沈玉霏高興了,她就故意多鬧幾句,沈玉霏不高興了,她就明哲保身,認慫得比誰都快。
可那是在沈玉霏的面前。
像孟鳴之這種,明明看不起合歡宗,還“屈尊”待在合歡宗里的人,若不是沈玉霏喜歡,沒骨花是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