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世,直到沈玉霏身死,那傳聞中的老祖也沒有現身。
所以,他不急。
只是沈玉霏不急,長燈真人卻心急如焚。
玉清門的掌門,長燈真人不愿違背自己與沈玉霏人盡皆知的百年之約,又恨不能將合歡宗親手毀去,便將一縷神識藏在門內長老體內,趁沈玉霏前往秘境之時,對合歡宗的弟子大開殺戒。
事后,沈玉霏趕回合歡宗,忘憂谷里血流成河,留在谷內的兩位長老,佛見笑形神俱滅,死得不能再死,佛見愁靈臺崩塌,成了徹徹底底的廢人。
他震怒之下,察覺到玉清門的長老氣息有異,質問當時已與自己熟識的孟鳴之,得到的回答卻是——
“師父不會如此。”孟鳴之擲地有聲的回答猶在耳畔,“玉霏,你要信我。”
沈玉霏殷紅色的唇一勾,冷笑著松開了捏著梵樓下巴的手。
情之一字,自古傷人。
但恨之一字,卻痛快萬分。
今生,他不會再信孟鳴之的謊言,倒是梵樓這個人,有點意思。
“想將面上的白紗取下嗎?”
沈玉霏狹長的眼睛微彎,指尖凝聚起了冰涼的靈氣。
梵樓面上的白紗,其實是符咒。
當初,沈玉霏痛恨功法帶來的情毒,也煩透了梵樓,便直接將他的臉封印在層層白紗之下,如今要解開,自然等于解除符咒。
梵樓心神俱震,猛地仰起了頭。
沈玉霏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梵樓的雙瞳比旁人黑上許多,仿佛高懸在天上的星子。
里面愛意與痛苦交織翻涌。
沈玉霏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雙眼睛,靜靜地等待梵樓的回答。
他看過梵樓為自己死的模樣,不介意今生對梵樓好一點。
……也只有一點。
“只給你一次機會。”等得久了,沈玉霏耐心耗盡,懨懨地移開視線。
梵樓的視線太直白,他心里滾過陣陣惱意,轉身往臥榻前走。
層層陣法跟隨他的腳步升起。
金色的符文閃爍如銀河,赤金色的蝶,靈活的鹿,依次顯現。沈玉霏的身影逐漸被它們包裹,成了一抹玄色的暗影,不受控制地消失在梵樓的眼底。
梵樓拼命地眨眼,直至徹底尋不到宗主的身影,才沉沉地垂下眼眸,一聲不吭地跪了回去。
暗紅色的血悄無聲息地從他的衣擺下沁了出來。
梵樓想,他又把宗主惹惱了。
他……不配將臉露出來。
+
玉清門內,一間刻滿符文的密室內時不時傳來竊竊私語。
“……可是突破時,出了岔子?”
“……體內靈氣紊亂,怕是先前受的傷……”
“……不妥,不妥,再拖下去,怕是鳴之于修行一路上,再難走遠!掌門師兄,你要盡快做出決斷啊!”
砰!
砰砰!
話說聲瞬息間被靈氣的震蕩掩蓋。
宛若實質的靈氣化為巨浪,一波又一波地打向了密室的墻壁。
墻上符文有感而亮,散發出刺眼的血紅色光芒。
但這樣的光芒非但沒能遏制住靈氣的巨浪,反而引起了無窮的反撲。
吼!
野獸般的嘶吼將屋內眾人震得耳鼻出血,靈臺巨震,幾乎站立不穩。
“不好!”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長燈真人。
他手持拂塵,橫于胸前,對著密室正中怒喝:“結陣!”
站在長燈真人身側的幾個長老聞言,連忙也執起拂塵,低吼:“陣起!”
血紅色的陣法破土而出,轟然于半空中匯合,鎖向房間的正中——那里漂浮著一顆暗紅色的“繭子”。
“繭子”隨著陣法的靠近,有規律地彈動,好似一顆活著的“心臟”。
玉清門如今修為最高的幾位長老屏息凝神,手指瘋狂翻動,陣法不要錢似地結了一個又一個,可惜,那“繭子”跳動得卻愈發瘋狂。
噗!
終于,一聲輕響打破了密室內的死寂。
“糟了!”長燈真人瞳孔一縮,剛欲再次揚起手中拂塵,就被一股巨力震飛,整個人被壓入密室的墻壁,留下了一道駭人的人形印記。
“掌門!”
“掌門師兄!”
驚呼聲四起。
發出輕響的“繭子”卻無聲無息地停止了跳動,緊接著,一只蒼白的手于眾目睽睽之下,從中探了出來。
那哪里是繭?
分明是個被密密麻麻的符文纏繞住的人。
他身上的符文實在是太多了,血色堆疊,才會被誤會成是“繭”。
“沈——!”
刺耳的咆哮伴隨著符文的碎裂,斷斷續續地飄出來。
“沈……”
那聲音逐漸凝實,詭異地落在一個溫文爾雅的音調上。
“咳咳。”長燈真人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見符咒中隱隱露出一具熟悉的人影,倏地泄了力,重新癱坐在地上,“徒兒……徒兒!”
最后一層稀薄的符文轟然碎裂。
孟鳴之懸浮在半空中,木然地打量著周身的情狀,最后,視線落在了自己的雙手上。
他眼底迅速彌漫起驚駭,繼而,所有的情緒又如石沉大海般褪去。
孟鳴之落于長燈真人身前,恭敬跪下:“師父。”
長燈真人虛弱地勾起唇角:“好……好。”
“你……很好。”玉清門的掌門欣慰地拍著孟鳴之的肩膀,眼底迸發著濃濃的狂熱,“壓制住了老祖的……師父沒白疼你。”
孟鳴之垂著頭,掩去了唇角的冷笑。
他扶著長燈老祖離開密室,入眼,是無數身著青色弟子服的玉清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