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該用膳的時候,他動了兩口筷子,又放下了,實在沒有胃口。
皇上和淑妃那邊打發人過來問過兩回,黎玉帛都回說人還沒醒。
入夜后,黎玉帛拿了盞蠟燭放在案上,這樣他依舊可以看清王爺。王爺趴在床上,頭枕在枕頭上,面目俊朗得仿佛精心雕刻過一般,鼻子高挺得非常好看有男人味,若非唇色慘白,倒也看不出生病的樣子。
黎玉帛溫聲道:“王爺,你還記得我上回給你講的白雪公主的故事嗎?我今天再給你講丑小鴨的故事,講完你就醒過來好不好?很久以前,有一只鴨媽媽在草堆里,等待她孩子的出世,一只又一只小鴨子破殼而出,只剩一個特別大的蛋……”
忽地,霍曜嘴里喃喃發出點聲音,含糊不清。
黎玉帛湊近一聽,才聽出他喊的是:“母后,母后……”
黎玉帛震驚不已,冷厲陰鷙的王爺竟會在生病的時候思念母親!
而且他的母親是廢后烏氏,在宮里是大忌,是不能提起的存在。
楊智及公公也在一旁伺候,聞言,立馬走出帳外瞧了瞧,除了侍衛,并沒有旁人,況且王爺的聲音,帳外是聽不到的。
但他還是覺得心慌慌,道:“側王妃,若王爺喊大了聲音,驚動皇上過來可不好。”
“我知道。”黎玉帛明白這里面的利害關系,他伸手輕輕拍著霍曜的肩膀道:“王爺,醒醒吧,王爺。”
霍曜口中不喊了,但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黎玉帛一顆心七上八下,低聲問楊智及公公:“楊公公,王爺母親走了多久?”
楊智及瞅了眼梁王,滿眼疼惜,又惆悵地看著黎玉帛,回答道:“十三年了,那時候王爺還不到十歲,老奴記得,先皇后和皇上經常吵架,皇上不讓王爺見先皇后,每每王爺站在先皇后宮門口,都會被淑妃娘娘派人來帶走。
有一回王爺從尚書房下學回來,照舊去先皇后宮門口站著,沒想先皇后去了,說是自盡,至死也沒能見一面。”
楊智及眼中泛著淚光,嘆了口氣:“王爺……王爺很逞強,從不說這件事。”
黎玉帛心下嘆惋,仿佛看到一個十歲稚子固執地站在深深宮門前,看著門口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驚慌奔忙。他不哭不鬧,雙腳像被盯在地上似的,就那麼安靜地站著,望著望不見的母親。
黎玉帛坐在床邊,慢慢趴了下去,溫柔地撫摸霍曜的臉頰,想分擔他的痛苦。
忽然霍曜抬起手,將黎玉帛箍進自己的懷抱。
黎玉帛驚喜道:“王爺,你醒了?”
霍曜沒有睜眼也沒有出聲,只是將黎玉帛箍在懷里。
黎玉帛低聲道:“王爺,你后背還有傷,別這樣。”
霍曜依舊沒有說話,抱著黎玉帛一動不動。
黎玉帛無聲地笑了笑,往霍曜懷里蹭了蹭,抬頭親了口他的下巴,道:“王爺,我去請御醫。”
霍曜開口了:“別動。”
別……別動?
楊智及還看著呢。
楊智及眨了眨眼,裝作眼睛里進了沙子的樣子,溜了出去,還朝黎玉帛咧嘴一笑,弄得他臊紅了臉。
霍曜聲音低沉,右手摟在黎玉帛的肩,將他往懷里推了推,又道:“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好,抱就抱嘛。”黎玉帛歪在霍曜懷里,紋絲不動,感受他的氣息輕輕撲在自己的臉上,帶著點熱氣,暖暖的,也癢癢的。
如今正值冬季,黎玉帛被霍曜這麼抱著,感覺他的胸膛暖暖的,令人倍感舒適,和營帳外的呼嘯北風形成鮮明對比。
他還聞到霍曜身上有淡淡的味道。
霍曜平時并不佩戴香囊,所以不是什麼花草樹木的香味,而是他身上那種獨有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甚至別人聞不到,但黎玉帛一撲進霍曜懷里,就能感受到那種淡淡氣味包裹著他。
黎玉帛漫無邊際地遐想,或許這就是男人味?還是愛人的味道?
霍曜身高體長,黎玉帛比他矮一些瘦一些,這麼抱著他躺在床上,形成非常鮮明的體型差,就像一只大狼狗抱著一只小白兔。黎玉帛的唇貼在霍曜的脖頸上,忽然感覺他喉結滾動:“派人去告訴父皇我醒了吧。”
黎玉帛的唇依舊貼在霍曜的脖子上,親吻出淡淡紅跡:“等等嘛。”
粘人精。
霍曜的手捏了捏黎玉帛的肩,嘴角輕輕揚起:“好。”
燭光照出兩人相擁的身影。
霍曜閉著眼睛,靜靜感受黎玉帛的溫度,只要能抱著這個人,他就能感受到生命的溫暖力量。是黎玉帛的出現,柔和了他渾身戾氣,讓他看到生命的另一面。黎玉帛卻睜著眼,目光落在霍曜衣裳上的淡黃滾邊對襟,他想離霍曜近一點再近一點。
霍曜突然問道:“先前你想讓父皇轉告我什麼?”
“啊?什麼意思?”黎玉帛完全不記得這檔子事。
霍曜幫他回憶道:“你和父皇在密林遇險,利箭襲來,你替父皇擋箭,臨終遺言似的讓父皇轉告我什麼。”
“哦哦哦。”黎玉帛想起來了,那時候他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就是生死關頭,非常非常想見到霍曜。現在回憶起來,那是對愛人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