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是學校有史以來畫展展出時間最短的一位了吧,白郁自嘲的想。
無所適從的悲涼感從四肢百骸竄了出來,滿滿當當的充斥在白郁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里。
黑暗里傳來白郁壓抑的哭聲。
他捂住眼,淚水卻止不住的從指縫間流淌而出。
白郁死死的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痛哭出聲,他從記事起就一直被要求冷靜自端,父母對他過高的期許讓白郁時刻不敢松懈怠慢自己。
而現在,有了黑夜這一層保護色,白郁脫下自己的偽裝,讓自己軟弱的哭一次。
宴陸笙聽著耳蝸里傳來的壓抑的不能自己的哭聲,緊繃的下顎讓人想起終年不化雪的冰峰。
白郁的軟弱,白郁的痛苦,他全都知道,可這并沒有給他想象中解脫的快感,反而有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壓在他的心臟上,讓他不能呼吸。
宴陸笙垂著頭,線條流暢的側臉上看不出一星半點的情緒。
他善于偽裝,也一直偽裝的很好,可是現在他突然不想再裝下去。
他想走進去擁抱住那個男人,他想……他想再看到白郁露出早上那樣的溫柔的笑顏。
宴陸笙突然抬起手來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他半點力道沒有留,左側臉頰上立刻浮現五個鮮紅的手指印。
宴陸笙的神情從短暫的迷茫變為狠戾再化為冷漠和無動于衷。
他不能,更不該有這樣的想法。白郁是害他哥哥瘋死的兇手,他現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宴陸笙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然而他的身體還是不聽使喚的朝著里面走去。
——白郁在休息室枯坐了多久,他就在外面站了多久。
他不能訴說自己究竟懷抱著怎樣的心情再去接近白郁,原本在他的計劃里,現在他應該將事情和盤托出。
他應該看著白郁痛不欲生悔不當初的表情,享受勝利的果實。
然而他只是走進去,把白郁擁抱在了懷里。
白郁短促的哭聲戛然而止,他僵直著身體,直到感受到身后令人溫暖的熟悉的懷抱來自宴陸笙他才放任自己靠在男孩堅實的胸膛上。
宴陸笙鼻尖全是屬于白郁的味道,在黑暗里尤其的清晰。
這個男人剛剛哭過,那種咸咸的,苦澀的味道不該屬于他。卻揉雜在里面,讓人的心都變得酸澀而苦楚。
兩人相擁無言,白郁臉上的淚痕尤為干,他啞聲道:“有人把我和你的那些……”
他難以啟齒。
“我知道。”宴陸笙搶先回答,他的聲音徐徐的,有著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收拾了幾天的換洗衣物帶了錢,我們先去外面住幾天,等家里的那些不干凈的東西都清干凈了我們再回去。”
白郁點點頭,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只要一想到他生活了那麼久的地方被無孔不入的監視了不知多久,他就覺得毛骨悚然。
白郁咬牙道:“那些照片對方應該還有很多。”
宴陸笙聲音沉穩,他親吻著白郁的脖子,企圖給他一絲絲的安慰:“我已經報警了,警察會處理,你放心。”
宴陸笙沉穩不驚額態度給了白郁莫大的支持,他苦笑著說:“是我太自亂陣腳了,多虧了你想的那麼周全。”
宴陸笙眼眸里劃過復雜至極的神色,他曾想過無數種白郁可能會給他的反應,卻獨獨算漏了這一種。
他給予他全然的信任,沒有半點的猶豫和懷疑。
宴陸笙說不上心里什麼滋味兒,白郁強撐著難看的臉色回身道:“走吧,已經……很晚了。”
宴陸笙眸光幽深的盯著白郁,可惜白郁神色恍惚,并沒有看出宴陸笙的不對勁。
宴陸笙幽幽的道:“你不再多待一會兒嗎?”
白郁搖了搖頭,毀掉的何止是這場畫展,還有他一直以來以為觸手可及的目標和夢想。
全都沒了,只剩下一片狼藉。
徒留在這里,只會讓自己像個不肯退場的小丑罷了。
白郁最后看了眼空蕩的畫展,他明白這應該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畫家的身份走進這里。
白郁低聲道:“走吧。”
宴陸笙默不作聲的跟在白郁的身后。
一連幾天,白郁和宴陸笙都暫時的住在酒店里,他想克制住自己不再消沉下去,可身體和心卻不允許。
宴陸笙則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寸步不離。
又一次,宴陸笙講服務生送來的午餐端到白郁的面前,神色低沉道:“吃一些吧。”
不過短短幾天,白郁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仿佛風吹一吹就能倒。
白郁收回目光,勾了勾無力的嘴角,他伸出手撫摸上宴陸笙的臉龐。
“謝謝你,如果沒有你陪在我身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宴陸笙抬起眼眸深深的看了眼白郁,男人消瘦依舊,清雋依舊,那雙眼睛似乎永遠都看不到懷疑和憤恨。
為什麼呢,明明你最該懷疑的人是我啊。
白郁啊白郁,我該說你蠢,還是笑你傻。
宴陸笙斂下眉眼,低沉失落的說:“郁叔叔,你……為什麼不懷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