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人緩過神來，輕蔑的笑了笑：“是你傻，跟你父親一樣傻，傻到誰都信，傻到誰都愛。”

長離氣急，猛地將人扔在地上，他拎著神尊的頭發，將那本就開了瓢的腦袋往地上猛的一摜：“說！”一下一下像是泄憤一樣，“你把我父親骸骨藏在哪！？”

神尊被摔得頭腦發昏，他既說不出話也聽不清長離的質問，他倏然噴出了一口血，接著竟笑了出來，氣過喉頭，激得那血“嗬嗬”作響。他伸手止住長離，睜開充血的雙眸：“你朝著我生這麼大的氣，無非就是愧疚罷了，不過你猜猜看，那只小狐貍會怎麼做？”說著他看了一眼長離，“淙舟弒神，必遭天譴，九九天雷，不死不休。”

他聲音不大，卻也能讓殿內每個人都能聽見。綰月當即抓緊了松苓的腕，她能感受到松苓顫的厲害。

這是殿內進來兩個人，一黑一白，正是淙舟和竹韻，竹韻慣常將大殿掃視一圈，接著走向那染了血的立柱，他應是有些急，步伐眼看著加快了不少。

他伸出手去，又縮了回來，垂眸思索須臾，又伸出手去，將長離拉了起來：“我知道，”聲音是難得的溫柔，“鳳凰骸骨，我帶你去尋，就在般若巖上，我知道在哪。”

長離愣了很久才松開神尊的頭發，他跟著竹韻站起身，退開幾步，不動聲色的躲開了那雙手，他整了整衣衫，將長發重新束好，向著竹韻微微傾身，說了聲：“多謝。”

他二人之間氣氛實在微妙，松苓免不得多看了兩眼，可下一瞬他又被淙舟奪回了目光，隨著一聲水滴響，松苓才發現淙舟隱在袍袖下的手正淌著血。

骨劍被血染透，淙舟當是拿著骨劍，在神尊頭頂一劍摜入，劍身上尋不到一點白的地方，那青鸞羽印的光都透不出來。

“哥哥…”松苓掙開綰月的束縛，跌撞的向著淙舟跑過去，他撲了個滿懷，將人死死的抱住，他不敢抬頭看，只把腦袋埋在淙舟懷里，好像只要他不抬頭，這個人就會一直在他懷中一樣。

淙舟抬手揉了揉松苓后腦，又在人耳尖吻了一下，那狐耳還是如往常一樣，只需稍稍碰一下，便會抖個不停。

松苓抱得愈發的緊，他向上探了探手，猛地觸及一片黏膩。

“你傷著了？”他忙繞到淙舟身后去，要瞧人后背的傷。前面看不出來，繞過來才發現這人已被鮮血糊滿了背，那血似是還在流，洇紅了腰封，順著胳膊又淌了下來，“長離…”他快要說不出話了，“長離…救…救人…”

再這樣淌下去，都不需那八十一道天雷便要魂歸地府。

“長離…救人啊長離…”松苓不敢碰淙舟，他踉蹌一步，泣不成聲。

淙舟猛的轉過身來將松苓摁在懷里，狐貍哭的好兇，那眼淚砸的他疼，淙舟也不知該說什麼，或者做什麼來寬慰這哭的快要斷氣的人，他只是一遍遍的揉著松苓的發，一遍遍吻過松苓發頂，一遍遍的說著“不哭”。

可他安慰不好懷里的人，他越說，松苓哭的越兇。

整個大殿都被松苓的哭聲灌滿，淙舟濕了一邊肩膀，他看著殿外的天漸漸陰沉下來，輕輕扯下腰間的玉佩，掛在松苓的腰帶上，接著在那玉佩上輕輕敲了三下。他敲得極慢，每敲一下，外面的天就更陰一分。

直至天穹全然暗下，長離揮手燃起了殿內的燭，他垂下眼，看了看腳邊的人，那人已然沒了生氣，胸腔不再起伏，腰封里滑出一塊玉牌，上面的字被磨花了，看不清楚。

一道熟悉的、柔和的白光自玉佩放出，松苓猛地抬起頭來，一雙淚眼看著這護身的結界，與在涂山那時不同，自帶的結界擋了他的視線，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暖白，結界外的景象他一律看不見。

“你又要，又要留我一個人嗎…”云間滾雷，將松苓的聲音襯的極小。

淙舟滿目歉疚：“對不…”

“可你才回來！”松苓一手揪著淙舟前襟，一手去拽那玉佩，“我不要這個玉佩，你每次把它給了我，你就不，不回來了…”

淙舟沒有說話。

“不是說好了，這弒神的天罰我來受嗎？”松苓松了淙舟的前襟，又緊緊的抓住了人腰封，仿若只要能抓著淙舟身上的任何東西，這人就不會走，“我不報仇了好不好？”他倏然改了口，“我不要他的命了，明明就是他做的錯事，憑什麼還要搭上別人的性命？我不要了，我不敢了，哥哥…我們走好不好…后山的松苓酒藏了百年，正是醇香的時…”

松苓話沒說完，便被淙舟封住了唇。這一吻落下，直叫松苓眼淚滿溢，順著眼角滑到鬢邊，沒入烏發。這個吻極其繾綣，帶著些不舍，有一絲告別的意味，松苓緊緊箍著淙舟脖頸，吮著人氣息，下一瞬他倏然用力一咬，血腥味在二人唇齒間彌漫開來。

他們誰也沒松口，就連這點血腥氣息都會變成來日的奢望。

蒼穹壓下了云，這天像是要掉下來，宮娥內侍亂做一團，往來奔走只為尋一個能庇護的房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