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要我毀了那陣眼?”長離看著淙舟洇出滿額的汗,思忖片刻,回首拔下一根尾羽,輕輕放在人肩頭,“青鸞賜福,能護你一時。”
尾羽像是長了筋骨,纏在淙舟身上,首尾相連的那一瞬閃出一絲青光,接著便化成了淙舟衣袍上的一道青色暗紋。
這上古神獸的賜福,何止護他一時。
“多謝,”淙舟半回過身來,向著長離微一頷首,“那青銅鼎上布滿了咒文,松苓曾想將它毀了去,卻遭反噬,切記小心…”
“我不是松苓,沒那麼冒失,”長離輕聲笑笑,展開翅膀,帶起一陣山風,“我去了。”
他也不多言,留下了風又回到了云霄之上。
這一魄說尋不找便是耗干氣海也尋不著,說要尋著,那可真是來的太快。
第33章 往昔
不知是否是拜青鸞所賜,淙舟連與人道別都來不及,倏然間天靈如遭重擊,擊的淙舟呼吸一滯,魂魄離體時如抽筋拔骨一般的疼,這歸位之時也不讓人好受到哪去。
涂山驟然失了養分,山間青翠霎時褪成了枯黃,本就快要斷流的溪流徹底干涸,不出片刻,山川大地咔響不斷,一道道裂痕攀爬至云巔,枯黃進而化成了焦黑,枝丫彎了腰身,那根根柳條竟悉數斷了去。
衣袖獵風,盛著走石飛沙,發絲翻飛于猖獗,汗珠順著鬢邊落下。淙舟只覺眼前蒼茫一片白,只在須臾間,周遭的一切便消聲靜了下來。
他立在蒼茫中緩緩睜開眼,下一刻蒼茫疾退,眼前是一處不知名的山穴,耳畔響起了悠長鐘聲。鐘聲不算響,應是山風蕩起了嗡鳴,淙舟側目看去,山腰上有一破敗的道觀,松林扶風,濤聲陣陣。
他依舊著著白衣,長發束在腦后,發髻上插著一根木簪。
這里像是幻境,卻又異常真實,樹葉溪流皆可觸及,就連石穴壁上的水汽都微微泛著涼意。山里道路崎嶇,淙舟辨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他想要下山去,往最近的城鎮去。
可這身子卻像是被人奪了舍,腿腳完全不聽他使喚,待他出了山穴,便引著他往那道觀行去。
霞光西褪,松針染黃。
這里的時辰與外面似有些不同,涂山正值旭日東升,而這里已然暗了天光。
淙舟暗暗運氣,試圖將這具身子奪回來,可那氣海也不聽他話,任憑他如何催動,丹田處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他凝神細細向丹田探去,發覺并未被人奪舍,也不曾奪舍他人。氣海充盈,靈氣流轉與周身經脈,沒了松苓布下的那層防護,當真是分外通暢。
下山的路不算好走,九思晃在身側,不時會碰到道旁的青松。
淙舟輕握著劍柄,心下霎時了然。
那道觀看似不遠,可走上這曲折拐彎的林蔭路還是耗了些時辰,待到他推開道觀的大門,已是月上松稍,星漢滿天。
這道觀著實破敗了些,牌匾上的字已然看不清楚,蛛網鋪了大半,一旁還有垂下的蛛絲黏在門檐上,許是夜里見涼,蛛絲上綴著透亮的水珠,裹著月光。
應當是借宿,淙舟借著這具身體打量著道觀,觀中雜草叢生,青石磚已然被掩埋,許是正處在夏末時節,雜草中能聽得零星的秋蟲鳴音。
淙舟從袖中摸出一個火折子,隨手掐了個訣將其點亮,這火折子也當是個仙物,如流螢般映亮整個道觀。
更深露重,興許是才下過雨,哪哪摸著都是一片潮濕,淙舟進了道觀,尋了處稍稍干凈的地方,這道觀里有蟲,立柱總有蟲洞,淙舟將火折子插在洞中,接著他盤膝而坐,闔眸入定。
淙舟跟著這具身體一同入定,他心有所感,今夜當會發生什麼事情。
秋蟲叫的有些急,觀外驟起風聲,聽著像是自山巔而來,那蟲似是受了驚嚇,乍然收聲,只余下這陣風逐漸向道觀襲來。
淙舟聞聲睜開眼,起身向觀外走去,那些個雜草被疾風壓彎了腰身,貼著地面細細的打著顫。淙舟抬眸望向天際,只見那月下倏然閃現出一道赤紅身影,似火流螢,直直的墜了下來。
那是個人,是個從天而降的人。
淙舟瞳仁微弱,眸光一凝,是又想拔劍,又想去接人,身體別扭的要死,不等他辨清來者是人是妖,那道赤影已然落在身前。
疾風入了道觀,將本就不牢靠的窗紙徹底刮了個細碎,立柱上的火折子被風吹熄,周遭驟然暗了下來。
他還是伸手接了一把,將那道赤影穩穩的接在懷里,連同這人一身的酒氣。一只毛茸的耳朵倏地擦過面頰,不知是否是風吹的有些冷,還是懷中人喝了酒的緣故,淙舟只覺那耳朵燙人。
懷里的人站不穩,下意識抬手攀上他脖頸,腰間驀地被纏住,淙舟垂眸一瞧,那是兩條赤紅色粗長的尾。
淙舟將人在肩頭扒開,看向那張稚嫩的臉,這是只九尾的小狐貍,瞧著也不過幾百歲,喝的酩酊大醉四處亂跑,竟也不知道將尾巴藏一藏。
脖頸驟然一涼,這小狐貍手中還拎著一酒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