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說,”竹韻抱臂坐正,這話他是半點不信,“當日我在,師兄也在,師尊斬殺狐族長老后以至強弩之末,若不是崳山弟子合力,這偌大的結界根本成不了,師兄,此乃我親眼所見,你誆不得我。”
淙舟垂首飲茶,說的并不慌忙:“九思鎮在涂山,做的就是封山結界的陣眼,我失一魄…”
他側目看了松苓一眼,這人果真聽不得半句關于他魂魄之事,眸中的慌亂簡直要溢出來,攪著他衣袖的手不斷收緊,茶盞托不穩,被他放回了桌案。
杯碟相碰,聽的格外清晰。現在或許時機依舊不對,可淙舟已經將話說出了口,他抬手覆上松苓的手,試圖給這人一點安慰,他接著道:“我失一魄,實為養陣,九思做了陣眼,但還不夠,以魂靈相覆,應是為保涂山太平。”
他說的好輕巧,就像是不知在哪聽了個故事,回來同松苓講。
我失一魂,實為養陣。
只此一句,就叫松苓如遭雷擊,頃刻間酒意散盡。他愣愣的看著淙舟,袖子被攥的起了皺,燭光映在人眸中,他像是從未認識過淙舟一樣。
酒浸啞了嗓子,喝幾盞茶都潤不過來,松苓顫著聲開口,大顆的珠子自眼角滑脫:“命都不要了嗎?”
手中握著的指節逐漸變涼,淙舟聽不得松苓半點哭聲,他轉身把人按在肩頭,用前襟盛著圓珠,他貼著人道:“命沒丟,活著呢。”
松苓哭的更急,手下狠狠的在淙舟腿上擰了一把。
淙舟吃痛卻不吭聲,只將人摟的更緊了些:“命還在,你守著呢。”
紗簾被掀起一半,其后是灼熱的火光。
竹韻宛若置身火海,無數火星喧囂著要告訴他真相。
他看著淙舟,眸光晦暗,他不愿意信,也不敢信,可淙舟說的這樣真,將他心中的疑慮放大了數倍。
他也想問一句,命不要了嗎?
無論何時說,松苓都會心驚。
淙舟自嘲,哪有什麼時機可言。
第24章 前夜
今夜的星映的夜穹剔透,一道星河分割了天。竹韻拎著一壺酒上了房頂,他沒有睡意,便拉著白尾鷲熬鷹。
月掛在樹梢上,今兒個不是月中,沒那麼圓,山風傾瀉,城里也不似白日那樣熱。
白尾鷲著實有些困了,可主子拉著它熬,它是半點轍都沒有。它在青瓦上跳了幾下,倏然展翅飛去了一旁的高樹。
竹韻仰躺在房頂上,枕著屋脊望著天,青瓦之下便是淙舟的房間,他偏了偏頭,側耳聽著,許是糙酒醉人,未曾聽得什麼動靜。
那狐貍甚是磨人,沒個把時辰哄不好。
他枕著風,將壺中糙酒盡數飲下,接著翹著一條腿,蓋著滿天的星闔眸假寐。白尾鷲見主子似是要睡去,撲棱著翅膀落到竹韻身邊,它困極了,貼著人也要睡去。
倏地,身下房里傳來一聲巨響,應是有重物翻倒,竹韻還未做出什麼反應,倒是白尾鷲被嚇得一激靈,整只鳥抖了幾抖,掉了大片的毛。
絨毛入了風,輕掃過竹韻鼻尖,竹韻抬手將其揮走,睜眼看了看還在掉毛的鳥,毛褪去大半,那雙眸子都顯得大了些。
白尾鷲只剩下尾羽還算完好,其余的地方皆是一塊塊的,禿的見肉,白尾鷲自己也很沮喪,雖說是秋日里往往要換毛,但何曾掉的這樣狠過,它瞧著那小狐貍,也沒見多掉幾根。
是掉的狠了點,竹韻凝了一股靈氣探去,倒也無礙,探不出什麼來。
“你最近吃了什麼?”竹韻問鳥。
白尾鷲哪里知道?還不是竹韻喂什麼它吃什麼,聽見這話它瘋狂搖首,又抖了幾根毛下來。
“還是說你偷跑去了哪里,撞上了什麼邪祟?”竹韻瞧著白尾鷲郁悶,難得的好語氣。
白尾鷲依舊搖頭,它這次放輕了力道,少掉了幾根毛。
“算了,”屋脊硌人,竹韻抬臂枕著,“問了你也說不出來,沒什麼大礙,估計是你最近疏于修煉,老天降懲。”
他雖是調侃,可聽的白尾鷲卻愈發的郁悶。
身下又傳來一聲巨響,有了方才那聲,這下子倒是沒嚇著鳥,只是這夜本就難以安眠,再填上些許躁動,就是那點醉意也早就散了。
“這是吵架了啊…”竹韻輕聲一笑,反正也睡不著,他樂的聽戲。
淙舟的話駭人,松苓緩了許久才將其消化,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拉著淙舟就要往涂山去。
果然這酒是真不該喝,貪杯誤事,松苓一起身,便撞翻了凳子和一旁的燭臺。那蠟燭還燃著,滾過毛席留下一趟焦黑,撞上了床架子又滾回一截,那帷幔就在頂上,險些引起一室的火。
淙舟揮手將蠟燭滅了,又回身去扶那站不穩的狐貍:“你消停一會兒,明兒再去。”
古語有言,借酒澆愁愁更愁,古語又言,酒不醉人人自醉。以前松苓從不懂,而今卻是讓他體會的透徹。淙舟怕弄疼了人,只虛虛的扶著,松苓轉身閃過,腳下不穩,沒留神踩上了一截白燭,猛的一滑,一旁的水盆架子又被他撞翻,水撲了一地,而松苓則翻向了架子床。
“消停會罷,”淙舟收拾不及,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他將松苓摁到床上,抬腳踢開了床邊的燭,“一會兒玩一會兒玩水,晚上不怕尿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