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見狀忙上前扶人,這人指尖比雨涼。松苓不等站穩身,甩開長離便又要往外沖去。疼痛散去,神思逐漸活絡起來,那年鳴滄君叛出師門人盡皆知,若是說真有人要對淙舟動手,除了崳山他也想不出什麼別的地方。
他怕了,百年如昨,他怕極了,心肝似是滾過油鍋,滋聲直沖天靈。
“還要去哪?”長離將人抓回來,不再掩藏怒氣,“他沒事了不是嗎?”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長離緊緊拽住松苓,任他撒潑踢打都不松手。松苓被那陣疼泄去了大半力氣,此時又鬧了好一陣,整個人都癱坐下來,他掙脫不開,只得依著長離坐回石臺。
“你動作快些,”松苓喘息道,“我明早…不,我今晚就回。”
長離的怒火要燒到發梢,他氣的掉了好多毛。
松苓失了百年心頭血,虧損難補,這一夜并不好過,他沒能趕得回去。
——
風總是一陣陣的刮,它像是不舍這座城,才沉下去的水汽又被席卷上來。
竹韻一直跟著淙舟,直到那了家破舊的客棧,他打量著客棧門面,皺了皺眉,瞧見牌匾浸透了水,上面落著一蜘蛛網。
淙舟也不理會,就任竹韻跟著,他拎著酒跨近客棧,收了傘斜倚在墻根,水順著傘面滴滴滑落,聚在地上映著天頂。
客棧里聚著潮,整座小樓都泛著的腐朽的味道,
“這麼大的雨您還往外跑呀,”小二上前迎人,“廚房才做了晚飯,客官是下來用還是在房間?”
話是對著淙舟說的,可眼神飄卻一直在人身邊飄忽,小二在尋昨日見到的紅尾。
“送上來吧,”淙舟抖了抖衣袖,拍去新沾染的雨珠,抬腿上了樓,“有勞了。
”
“不妨事不妨事,”小二似是許久未見如此客氣的住客,霎時正了飄蕩的眼神,一路將淙舟送上樓去,“客官想什麼時辰用飯?咱這兒是差不離兒酉時開門迎客,客官若是想早些或者晚些盡管提便是。”
身后跟著默不作聲的竹韻。
“酉時便好,”淙舟推門進了屋,“不勞煩店家。”
這門響聲格外的刺耳,扎的竹韻耳朵疼,他抱臂立在門外,偏頭擰眉,指尖摳進衣裳。
“誒,好咧!那客官您稍等。”小二點頭哈腰,并未跟進屋去, 他將布巾搭在肩上,只一腳踏過門檻,伸手就要關門。
倏地肩膀被人用力一拍,小二嚇得一個激靈,退腳時不慎踩蹭了門檻,一屁股墩了下去。他望著面前的黑衣男子,不知這人是何時跟上來的。
“…”竹韻看著嚇得腿抖的人,又看了看掌心,他不過就是拍的急了點。
“客客客,客官打,打尖,還是住,住店啊。”這店小二膽子實在是小,瞧著這人面色不善,且方才那力道實非習武之人所不能有,像是下凡的羅剎,只一眼,竟嚇得小二舌頭打了好幾個結,說話吞吐結巴,細聽還能聞得牙間顫聲。
他抻著脖子自竹韻腿間向樓下望去,有跑堂的啊,這羅剎只盯著自己干嘛?
“我不打尖,也不住店,”羅剎發了話,言辭不耐,他偏身別過臉去看向屋內,似是被這店小二的目光灼到,又像是怕被這人的窩囊樣子污了眼,“我尋人。”
他用揚了揚下巴,指向屋里端坐的仙君。
窗外雨聲漸消,還能聞的幾聲蛙噪,夏日盡了。
小二順著看過去,仙君像是入了定,單臂撐著圓桌,眸光愣愣的看著那兩壇酒。
仙君清冷,融進了霧蒙蒙的天。
“誒,好!”小二撐著門檻爬起來,不斷頷首,他哆嗦著腿給羅剎讓了路,“爺,您請。”
他笑的發顫,臉像是不聽使喚。他瞧著羅剎進了屋,雙手勾著門上菱格,吱呀聲過后又是一聲砰響,小二關門極用力,險些將門拽下來,他摳了兩手塵,隨手擦在布巾上,軟著腿逃也似的下了樓。
砰響過后唯余寂靜,竹韻抱臂立在門前,他傾身后靠,垂眸見得這門上的合葉見松,他一挺腰又站直了身,搖搖欲墜的門可禁不起折騰。
屋里太靜了,靜的呼吸聲都聞不得。陰雨天屋中昏暗,淙舟點起了桌上的燭,這燭還剩半截,應當是過不了夜。
他像是看不見來人,點了燭又盯著那兩瓶酒,說是盯著,可竹韻瞧著他眸中不見半分光,這人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須臾,淙舟闔眸。
竹韻大驚,雨巷中他被淙舟嚇得不輕,生怕是自己又給這人添了什麼毛病。他當即上前探查,帶起的風吹動了燭火,光影跳在淙舟身上,擾人清靜。
好在無事。
“你怎麼還不走?”淙舟從來溫潤,難得帶上一絲不耐,音涼如雨,這逐客令下的再明顯不過。
他有些心焦。
竹韻見他無礙,還能呵斥人,那剛涌起的擔憂霎時被抹平:“我來看看你那個禍水,他人呢?”
還要想辦法把人帶回去,不管怎麼說,這還是他師兄。
不見人也不見狐貍,竹韻繞著屋子看了一圈,這屋里除了他二人再不見半個活物。他止不住的往床榻上瞟,床褥鋪的平整,褶間存著幾根赤紅的毛,寢被色深,不近看當是瞧不出那幾根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