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謝…還請,還請幫我,護,護住渙娘,我…定不會休…”他并為見過此人,當下卻也無人托付。
許是實在無力,話未畢便又睡了過去。
此情可天鑒。
第11章 往昔
“澄兒!”方夫人一聲呼喚才喊出,就見方澄又闔上了眼,呼吸聲依舊粗重,鼻息燙人,“我兒為何…為何…”
方夫人看看床上的人,又看向淙舟,方才升起的欣喜還未在心頭捂熱便溜了去,眼淚燙著臉龐,帶走溫熱,方夫人憂心如焚,指尖卻是冰涼。
她捏不住帕子,飄落在淙舟腳邊。
淙舟起身,順手撿起帕子,他將帕子掛在床架子上,欠身后退一步:“令郎無事,退了熱便好。”
“誒,好,多謝仙君,多謝仙君。”方夫人聞言放下心來,吩咐門外看爐子的丫頭將湯藥倒掉,取新藥來重新煎一碗。
屏風后的身影不曾離去,此時聽得夫君無礙也消了啜泣聲,方夫人似是恨急了,狠狠地剜了那屏風一眼,適才方澄為說完話全被她忘得干凈,她三指捏著手帕,指著曲屏后的人:“再留你幾日,”她幾乎要咬碎后槽牙,“待澄兒醒來,我定要他休了你。”
曲屏顫了顫,渙娘似是扶了一下。
自古婚姻大事,皆為父母之命,即便方澄適才有所托付,可淙舟一個外人實在不好出言。他躬身告辭便要往外行去,今兒個要去買些酒回來,他還不曾忘。
“仙君何不用了飯再走,這大晌午的日頭毒辣,仙君忙活這許久,何不歇歇再走?”方員外快步上前攔住了淙舟,“廚房里鎮著豆湯,仙君何不飲一些消消暑。”
老天應景,劈下一道驚雷,接著西風蕩動石榴樹,蔥郁蕭蕭。
“…”
日頭毒辣?
方員外閃了舌頭,他面色一哂,眼神飄去了天邊,雙手背后一頓猛搓。良久,他才察覺自己還擋當了仙君的路,噢了一聲讓開步:“仙君請…”他險些咬著舌尖,嘶聲過后話頭一轉,還是道了挽留,“仙君還是留下用個飯吧,您救了我兒,就是我們方家的大恩人,可您這只要兩只野兔…實在讓我過意不去…”
門外雨驟疾,淙舟的一聲輕嘆淹沒其中。風飄雨落,打濕了淙舟衣袍。
“仙君你瞧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不若還是用個午飯,”方員外著人取了傘來,撐在身前提淙舟擋雨,“仙君下榻何處?待雨停了,我著人送您回去。”
主人家再三挽留,再拒絕便是往人臉上打,淙舟隨不愿,卻還是應下這頓午飯,他道:“有勞。”
——
這場雨下的急,小巷中血跡順水深入地下,清雨濯凈巷中血腥,酒肆大門依舊敞著,門前支起了擋雨的棚,碩大的酒字幡舞于云雨間,拂亂碎雨。不過一道門檻相隔,人聲喧囂推杯換盞,直教風雨皆醉。
淙舟撐著傘,一指勾著兩壺佳釀,據說是這樓里的招牌,狐貍好酒,且讓他嘗嘗。
小巷中積了一層水,如絲細雨瀝瀝而下,敲出點點漣漪。雨中混著塵泥,浸濕了鞋,沾臟了袍擺,淙舟依舊行的不疾,酒壇撞聲清脆,和著雨,倒也不惱人。
他未曾走出多遠,倏地聽見身后多了一道腳步聲,那人像是刻意放輕,如不細聽,就要被這雨聲掩藏。
來人應是習過武,聲輕卻有力道,淙舟微微將傘前傾,攏著那細微聲響細細分辨。
身后目光如針芒,扎的他后脊都疼。
不像是路過,應是為他而來,果不其然不過片刻,那人腳步漸疾,逐漸紛亂,到最后竟是半點也不隱藏,急急向他跑來。
淙舟驟然轉身,那人已貼至身前,一身黑袍在這雨夜里說不上有多明顯,只是那人出手極快,抬手就襲向淙舟身側。淙舟落傘以擋,側身退步,那人上步又逼至面前,探手襲他左腰。
竹韻未曾想過要與他打,哪怕是切磋都不曾想,他在見到松苓那時起就斷定淙舟還活著,本想跟著松苓去尋人,可又怕打草驚蛇。
他也沒想過會在這小巷里遇上淙舟,更沒想過淙舟去而復返。
竹韻探向淙舟的玉牌,一把將之抓了下來,牌上瓔珞被扯斷,一顆珠子墜入積雨。淙舟蹙眉,舍了那腰牌俯身去摸珠子。袍袖寬大,整個浸入水中,污水如淡墨般暈開在那一片潔白,沙礫似星。
雨淋濕了發,幾縷額發貼于鬢邊,水珠匯于下頜,同那珠子一般砸進積雨中。淙舟起身,將那沾了水的珠子擦凈放入前襟,抬眸見來人摩挲著玉牌。
淙舟心生疑慮,這人瞧著一身正氣,又帶了些狠戾,卻也不似那嗜血好殺之人,一身玄衣就像枷鎖,鎖著翻涌的血,恐他成魔。
“師兄。”竹韻握著玉牌,指腹劃過云霧青松,他向著淙舟就要行禮。
淙舟瞧著他退了一步,微微彎下腰。
只是這禮行了一半,竹韻像是想起什麼了什麼一樣倏然止住,他不再正色,反而帶上了調笑,一手將玉牌拋起又接住,另一手不自覺的摸上腰間瓔珞:“你早已出了師門,再不是我崳山之人,”他唇邊掛著笑,“真是好笑,我做什麼要向你行禮?”
細絲化成滾珠,將雨幕變得濃厚,遠處雷電直劈,天穹閃過一瞬明亮,接著又被濃黑的云遮了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