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淙舟睜開了眼,對上一雙含著擔憂的眸子。
昨夜陰雨幽暗,淙舟未能看清松苓樣貌,而今晴日泄窗而入,點亮這一室光景。淙舟不知該如何評論樣貌美丑,只心道這果真是一名好俊俏的兒郎。
即便這兒郎染了斑斑血跡。
“你怎麼樣?”
“你去哪了?”
二人齊聲,又同時靜默,無一不是掛心,無一不是憂慮。
寂靜良久,直至松苓被淙舟盯的面頰發熱才偏開眼眸,下一瞬他又猛的后撤一步,將環著人的手背負在身后。衣帶終是系的太過松垮,退步時掛上了淙舟的腰封。
那根衣帶扯著松苓,叫他再無可退,扣結松了,只虛虛的搭著,只需一步,便能重現昨夜光景。
雨下不透,晴日蒸干了最后一絲涼意。此時不似昨夜可遮掩,松苓面頰都紅的發燙。
他偏身清咳一聲,試圖打破這層寂靜,誰料淙舟依舊靜默呆立,似是還未脫出夢境。
松苓難得泛起羞赧,他猛的背過身去,卻忘了那松垮的衣帶,淙舟的腰封上就那麼一顆珠玉,竟將這衣帶箍的這樣緊。即使背著身,松苓也難眠僵了身子,他緊咬著唇沿一動不敢動,白眼快要翻上了天。
半晌,松苓不見了,只剩下一只六尾赤狐和一灘衣裳。
淙舟像是才回神一樣,他盯著身前的光看了許久,雙眸有些許發澀。狐貍帶著一身血污鉆到了桌子下,埋在尾巴里不肯出來。他蹲下身,探手去抓,狐貍卻用尾巴打他。
打的不重,像在抓癢。
淙舟輕勾唇角,他起身出門,向店小二要了熱水來,就這一會的功夫,狐貍頂著那羞赧跳上桌案,一頭扎進了雞湯。
還是淙舟的味道,不過有些膩,最近總飲雞湯。
也不是所有狐貍都愛吃雞。
松苓咬著雞肉,熱氣不斷撲在臉上。
偶爾換換口味好不好?
他邊吃邊腹誹。
熱油化開了毛間的血,瓷盅被蹭上半圈紅,血腥味被熱氣蒸熟,籠著松苓逐漸將雞肉香遮掩。
不能吃了,像在吃死人,要吃吐了。
淙舟瞧著它要嘔的神情,幾欲笑出聲來。門邊陰涼處有一木架,上面放著一盆水,淙舟探去只覺不算太涼,遂取了布巾浸在水中。
他打開了窗,風卷走了屋內不算濃的血腥味,是要入秋了,天都看著遠了許多。淙舟瞧見了地上的牌,瓔珞被血浸透,已看不出原色。他將腰牌拾起,黏膩糊在指尖,他猛的扭頭看向桌上的狐貍,狐貍身上的血可要比這腰牌多上許多。
淙舟微微挑眉,見狐貍睜圓了看過來,他將腰牌放在桌上,撈出盆中布巾,對著狐貍就是一通狠擦。
松苓像是褪色了一樣將布巾逐漸染紅,淙舟使了些力道,松苓毛都炸起來了。它想跑,可才躥出一步就被人揪住了后頸皮。
“身上太臟。”淙舟拎著它輕搖,待狐貍不再掙扎,他單手將布巾翻了個面,給狐貍擦腳。
淙舟擦的仔細,就差將甲縫的泥也一塊擦了去。松苓被他吊了許久,不自覺的嗚咽出聲。
“客官,”小二敲了門,“您要的熱水。”
得救了!
松苓猛的蹬起后腿,扭著脖頸就要往桌下鉆去,險些蹬翻了湯碗。
小二堆著笑,招呼著人把熱水抬進了屋。松苓藏在桌底甩了甩頭,鼻尖縈繞著混著血腥的雞湯香氣,它沒忍住伸出舌頭舔過鼻尖。
他舔到了血跡。
嘔…
桌案輕晃,桌簾下露出一截火紅尾巴,小二微微欠身將要關門,驀地瞧見了那截尾巴,他愣在門口,笑僵在了臉上。
淙舟跟著回頭看去,不動聲色的偏身擋住。
白袍遮了視線,小二回過神,笑容又在臉上活絡起來,他做跑堂許多年,自是知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又欠了欠身以表歉意:“客官若是還有需要,盡管喚我。”
淙舟回一頷首,將小二送了出去,他合上門,回身又去抓那只躲著不見人的狐貍。
“尾巴露出來了。”他蹲下身,輕輕在尾巴上揉了揉。
狐貍沒有動靜,尾巴依舊攤在地上。
淙舟不解,蹲下身撩開桌簾,只見本就沾染血腥的狐貍又嘔了一身臟污,毛本就被淙舟擦的凌亂,這下更是打成縷結成塊,搞得狼狽不堪。
淙舟將桌簾徹底掀開,指著浴桶低聲道:“自己爬進去。”
真的太臟了。
松苓自己都想把自己丟掉。
第7章 探尋
初秋將至,哪怕落了一夜的雨,也不見涼爽多少。松苓窩在浴桶里,下巴擱在桶沿上,四肢蕩在水中緩緩攪動,尾巴浸了水,懸垂在浴桶里,熱氣氤氳,撲的狐貍發困。
淙舟只留了一條窗縫透氣,天雖暖,卻依舊有風,他取了臺上的篦子,襻膊束起衣袖,一手半托著松苓軟腹,將它的毛一點點梳開。淙舟不知換了多少水,才將狐貍洗脫干凈。
日頭偏西,午后的熱熨帖著天地,外面風聲簌簌,影落窗前,那窗紙有些舊了,映出一室暖黃。松苓泡的舒心,不愿出來,淙舟擋了窗,將它攏在影下,它瞧著那雙在它身上揉搓的手,目光一寸一寸向上移,常年隱在袍袖中的臂腕白皙,盛著暖黃給這人添上了一絲煙火氣息,融了高山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