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了拉肯亞之后,除了日常工作,他還接過不少當地人的私活,同事不止一次勸他,“呆在營地都不見得安全,你還老往出去跑,不要命了麼?”
去外面幫當地企業維護設備的時候他染了瘧疾,營地里的中國醫生束手無策,他忽冷忽熱間,不住打著寒戰,后來又開始高熱不止,他甚至還夢見了從前。
也不見得是夢……他一度以為自己那是回光返照。
因為他看見了媽媽。
看見了熱騰騰的飯菜。
耳朵里還聽見了除夕的倒計時鐘聲。
正當他笑嘻嘻的穿著拖鞋,踢里踏拉的從熟悉的臥室往客廳跑去時,那條走廊被越拉越長,長到像是一個漩渦一樣,他失足掉落后驟然驚醒。
看著眼前的病房,在同事七嘴八舌介紹中,他才知曉,原來是駐地醫生找來了本地的土大夫,竟靠著當地的法子救回了他一條命。
“真是個怪人,要錢不要命。”偶爾聽到有人背后這樣評價他,季姜總是笑笑不說話。
也是在那里,從前他在家里養成的嬌生慣養壞習慣全被改了個遍。
變得不需要鬧鈴就能在凌晨睜開眼,變得珍惜每一分錢到恨不得一塊掰成兩半當兩塊用,變得隔絕了一切來自別人的好意和關切。
好在無論那樣的日子再難熬,他都熬了過來,也一一完成了當年的諾言。
“爸,這是去哪。”季姜看著車窗外的街景,忍不住問道。
“去新家。”季爸爸道。
在季姜疑惑的眼神中,他繼續解釋道:“以前房子不是抵了賬麼,我就申請了個廉租房,現在搬那邊去住了。
”
“哦。”季姜點點頭,想了想道,“等過完年,你去市里租個房子吧,這邊太遠了,平時買東西看病什麼的都不方便。”
“嗨,沒事。”季爸爸大手一揮道,“住慣了還挺好的。”
他從鏡子里有覷了眼季姜,忍不住道:“你啊,別老想著我,把手里的錢好好攢下來,以后用處還多著呢……你還沒結婚……”
聽到這里,季姜打斷他道:“爸……我,我……”
說到一半終究還是沒有說得下去,嘴張了幾下,才道:“你還是去催我哥吧,他可能性更大,能早點圓了你的夢。”
“……”季爸爸看著他這個反應,就知道他心里的刺還在,又偷偷瞄了他好幾眼,眼里露出不忍來,什麼都沒說。
兩人都沉默下來。
“你媽媽走了之后,我就剩下兩口氣撐著,一個是還賬,另一個就是你和你哥……只有看著你倆都成家立業了,我才能安心。”季爸爸最后還是道,“你哥就不說了……你啊,得對自己的事上些心……你媽媽走了之后,我一直一個人過活,吃的喝的整天也就隨便對付著,這人啊,一個人生活不是不行,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爸不希望你和我一樣,孤獨終老,到頭來連個伴都沒有。”
季姜深吸一口氣,等吐完,別過頭才道:“嗯,我知道了。”
晚上兩人一邊弄年夜飯,一邊聽著新聞,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起來,季爸爸道:“還是現在政策好,這掃黑除惡一出,那些仗著勢放高利貸的消停不少……就之前動不動就來我廠里打砸搶姓茍的那個,聽說去年也跑了,怕被抓,不過說來也怪,當初最愛和他一起來的幾個,后面都不見了影子,別說來廠里,就是連催債都不催了,想來想去,只能是因為你媽。
”
“關我媽什麼事。”季姜正在調醋汁,隨口問。
“肯定是你媽媽在天之靈保佑著咱們。”季爸爸道。
“要不是念著你和你哥,我當初真的被逼的差點走了絕路……”想起以前,他不禁情緒低沉下來,“這些年看著賬本上的錢一筆一筆的清了,我心底里那些大石頭才算落了地。”
季姜靜了片刻,伸手拿過餃子皮道:“我來包吧。”
他不是個會安慰人,會哄人開心的性格,沉默慣了,腦子里千言萬語,到嘴角只剩一縷虛弱的嘆息。
桌子上手機響了一聲,季姜拿過來一看,是一張圖片。
“我包的小豬饅頭。”是gsggjsjjujsj,隔著屏幕季姜都能感知到他那一股子溢出來的炫耀味。
“可愛。”季姜肯定道。
“那我要把這個包起來,不許任何人吃。”gsggjsjjujsj道。
季姜手一頓,他生肖就是屬豬,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沒有回答。
晚上凌晨,又是一段視頻,季姜點開一看,結果里面一片漆黑。
疑惑間,他聽見屏幕里傳出一個,帶一點笑意,低沉好聽的聲音:“擺歪了,對,往左邊挪一挪吧。”
另一個聲音太遠,被風吹散了,實在有些聽不清。
然后是一陣滋滋剌喇的響動,然后他聽見一個遠遠的聲音說道:“點吧。”
一瞬間,屏幕大亮,拍攝的人顯然正站在高處,用空中的視角往下拍。
屏幕里的光耀眼而閃爍,光芒萬丈,焰火炫目到極致后冰冷歸入塵埃。
他聽見那個人在呼呼的冷風里道:“雖然不知道你叫什麼……”
那聲音停頓了幾秒,像是有點不好意思般:“我先聲明,我不是本人,我是替某個人說的,他自己不好意思,非要拖我來……那我就替他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如愿以償,得償所愿,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