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卻是更加艱難:“季姜,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走吧。”季姜努力的克制著自己說出這句話。
他背著身,看向魚缸,看向里面的水紋,看向空氣中的塵埃,就是不敢看向季迦禾。他的背影仿佛在跟著內心一樣,在微微顫栗。
季迦禾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嘆息般的道:“我走了,晚上回來說吧。”
直到聽見門板輕輕闔上的聲音,他才脫力般的順著柜子跪坐地上,痛苦的抱住頭像是徹底沉入了黑暗中去,這扭曲的,無法言說的愛仿佛有了形體一樣,像丑陋的蝙蝠一樣,倒掛在生命的枝丫上,沉默的凝視他。
而他靈魂像是在沸水中掙扎的老鼠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聲。
可再難受班還是要上的,九點整要簽到,季姜夢游般的上了地鐵,再夢游一樣的隨著洶涌的人群下了車,進了寫字樓,打了卡。
渾渾噩噩的度過一整天。
同事問他,“你是不是病了?瞧著臉色不太好。”
季姜疲倦的搖搖頭。
終于捱到了下班,他照舊打完卡到樓下等輕軌,剛好碰上晚高峰,錯過了好幾輛,最后終于等來了一輛人少的。
他站在車上,一手扶著吊環,漫無目的的看著車窗外,看著被落日浸染的城市,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但他就是懶得接,旁邊的乘客側目數次,他直接手伸包里按了靜音。
雖然靜音了,它卻開始震動,直到季姜忍無可忍的將它撈出來點開屏幕。
“下班了麼。”全是季迦禾。
“走哪了。”
“需要接麼?”
季姜關掉手機,忽然萌生了一種干脆逃掉的感覺。
于是,他一直從城市這頭坐到了城市那頭,列車像是一路追著夕陽,隨便找了個站下車。
地上的站臺,落滿金色的光,遠處的山頭上遍布松柏。
是個城郊公墓。
季姜想,自己可真走運啊,隨便挑個地方,就挑到了這。
這站卻有個富貴的名字,叫“黃金嶺。”
季姜蹲在公墓大門口,抽了一支又一支煙,直到指尖被煙頭燙到。
季迦禾的電話也終于追過來。
季姜掐掉。
他再打。
再掛。
一秒都沒停的,立馬又回過來。
季姜想,這要是放在別人,季迦禾上一個電話,絕對已經是最后一個了。
他看著對人彬彬有禮,溫柔謙和,但其實,骨子里,向來是個冷淡與沒有足夠耐心的人。
“喂。”季姜還是接了。
“你在哪。”雖然只是簡單三個字,季姜卻聽出了背后冰冷的怒火。
“公墓。”季姜用手指敲開打火機,又點了一支煙。
“我在你公司樓下。”季迦禾道。
“哦。”季姜回答。
“你去公墓干什麼?”季迦禾問。
“給自己提前看塊地唄,免得像我這種沒子孫福的,以后死了,都沒人管。”季姜叼著煙,看著滿山遍野的墓碑,忽然笑了。
“……”季迦禾沉默,聽著聲音,應該是在開車。“季姜,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
“噢。”季姜隨口答應道。“哥……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我感覺好沒意思啊,做什麼都好沒意思。”他呢喃道。
季迦禾沒有掛電話。
兩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和對方背景音的鳴笛聲以及風聲。
“你在原地等著,我馬上過來。”季迦禾道。
季姜沒有理他,自顧自的掛了電話,收拾干凈一地煙頭,然后起身漫無目的的四處晃悠。
就像是孤魂野鬼一般。
昨夜的雪還未化,今天份的雪飄飄蕩蕩的落了下來。
直到天色徹底黑透,季姜走累了,蹲在原地,看著街燈下面的螞蟻搬家。
他看的認真,等在抬頭時,看見了站在街對面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季迦禾。
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車流燈潮和人海光影,兩人隔著這樣的距離,都在第一個瞬間,就看到了彼此。
季姜慢慢站了起來,因為蹲的太久,有些頭暈目眩,他不得不扶住一邊的樹,等再看過去時,視野里出現了行色匆匆的的季迦禾。
他依然走的那麼快,快的大衣的衣擺都飛了起來。
就像是連風都絆不住他的腳步。
季姜站在臺階上,低頭看向走近自己的季迦禾。
他這樣站著,比季迦禾高了將近半個頭,讓季迦禾只能抬頭來仰視他,但這樣的視角下,季迦禾臉上的表情好像更加清晰起來。
季姜微笑著,看著他,問:“哥,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他伸手,拉住了季迦禾衣擺,那上面冰冷的溫度昭示著答案。
不用想也知道,季姜也知道這個人開著車在這附近一條街一條街找的時候樣子。
季姜張開胳膊,像脫線的風箏一般,理所當然的墜入那個懷抱里去。
他被穩穩接住,就像曾經千百次那樣。
“哥,我真的挺害怕你這麼對我。”季姜貼著他的耳朵,“你對我越好,我就越不堅定。”
“我就越難受。”
后來有更多說不出口的話。
本來我都已經告訴自己,一個人咽下這個秘密就行了……你會有很好的人,會有很好的人生,會有一個女朋友,一個妻子,一個孩子,一個平淡卻正常的人生。
而我不想當你人生中的那個變量,不想做那個打開潘多拉魔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