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為什麼因為這麼點傷就痛到哭出來，眼前模糊到連走路都有些困難。

“你這樣能行嗎？也不知道醫院離這里遠不遠，我們跑著去的話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巴布的語氣里能聽出深深的擔憂。

剛才舒鴻踢圖樂的時候，柯新和舒穎川還跪在地上喊老太太，只有他站在一邊擔心圖樂，只是他也沒有想到舒鴻會突然那樣做，所以想阻止也來不及。

更何況，他也不能隨便開口說話，更加不能傷了舒穎川的父親，所以就只能默默移動到圖樂前面擋著。

可是那一刻他忍不住在心里想，果然像他們倆這種異類，還是很難在人類的世界里安然生活。

很多時候即使他們拼命躲，還是有麻煩找到他們身上來。

巴布當然比誰都更清楚半人類發狂的時候有多兇殘，但他同時也清楚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就這樣。

而且他估計……就算圖樂去了跟他們解釋了，人家也未必相信。

他已經能明顯感覺到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可之所以他能這麼冷靜的看待，完全是因為生死不明的那個人不是他的親人。

所以舒穎川和那個叫做舒鴻的男人能像他這麼冷靜嗎？

恐怕不能。

巴布忍不住扭頭，看向一旁正努力向前跑著的圖樂，心里忽然涌上一陣難受。

他似乎已經能預料到一會兒到了醫院，圖樂將有可能會面對什麼。

一路上靠著氣味，他們在零下十多度的低溫中差不多走了兩個多小時，最后總算到了醫院門口，圖樂更是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那輛車。

可當他們好不容易從消毒水的味道中嗅出各自熟悉的氣味，然后順著氣味一路跑上樓，看見的卻是手術室門口，一張蓋著白布的床。

舒穎川跪在床邊，抓著一只露在外面的蒼白的手，嚎啕大哭。

圖樂第一次見他那麼傷心，那麼無助，那麼可憐……

柯新站在舒穎川身邊，一邊拉他一邊也不停用手抹淚，兩個阿姨更不用說，抱在一起早就哭成了淚人，只有一旁的舒鴻無力地靠在墻上，背對著這邊，看不清此時的模樣。

巴布一看這場景，剛想提醒圖樂先不要過去，卻發現已經晚了。

圖樂瘸著一條腿，模樣看起來狼狽不堪，他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走到舒穎川面前，但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很輕地沖著舒穎川叫了一聲。

哭聲戛然而止，舒穎川沒有抬起頭，卻在圖樂想用腦袋蹭他的手時躲開了。

圖樂沒有再動，也沒有再上前。

因為他聽見了舒穎川壓抑的哭聲。

他看見舒穎川那只垂在身側的手，漸漸緊握成拳，緊接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他聽見舒穎川痛苦地質問他：“為什麼……”一遍又一遍。

他看見舒穎川抬起頭，滿臉都是斑駁的淚痕，兩只眼睛布滿紅血絲，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可是偏偏這時候面對舒穎川聲淚俱下的質問，他連開口解釋都沒了勇氣。

現在說什麼都太蒼白無力了。

床上躺著的是舒穎川最親最在乎的人，也是被他親手奪去生命的人，他除了認罪，什麼也做不了。

那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他一句“幻覺”就能算了的。

舒鴻在這時候突然靠近，就在圖樂打算再次硬挨他這一腳時，沒想到舒穎川猛地伸出那只受傷的手，一把將圖樂扯到了一邊，然后啞著嗓子說：“柯新，送他走，我現在不想看見他……”

圖樂感覺自己的心，在舒穎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瞬間就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了。

舒穎川不要他了。

身后父子倆的爭執聲、阿姨們的哭聲越來越遠，直到在耳邊消失，圖樂像被抽干了靈魂一樣任由柯新將他抱出醫院，然后輕手輕腳地把他放在車后座。

巴布跟著他們，沉默地上了車，一路上都蹲在圖樂身邊。

圖樂已經哭不出來了，他眼神呆滯，渾身發麻，好像對周圍的一切都感知不到了。

可他卻控制不住地，不停在腦海里回放著舒穎川剛才說的那句話。

巴布一直看著圖樂，心里也很不好受，剛才在醫院他本來都走過去要幫圖樂解釋了，可是很快他也意識到這時候無論說什麼，舒穎川可能都根本聽不進去。

最主要的，是他當時忽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雖然那味道很淡很淡，但是由于打從進來醫院聞到的幾乎就只有消毒水的味道，所以這股味兒就顯得和這里有些格格不入了。

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再多聞一聞，柯新就帶著圖樂要離開了。

現在想想，那個味道很可疑，多半有什麼問題。

“他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柯新開車開到半路，眼淚還是一直沒停下過，但他也實在想不通，圖樂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那麼可怕的舉動，所以他還是覺得即使為了舒穎川，也該問清楚這件事，“奶奶那麼好，為什麼要、要……”他已經說不下去了，一只手緊抓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還在不停抹淚，聲音也抖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