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玨書心情好，大氣地揮揮手，示意尹識往下說。

“照片里是個留長頭發的姑娘，也許只有十六七歲，背對著照片外頭，一身淺色的旗袍，腰掐得很細，手里抱著琵琶，不過沒有在彈，翡翠手鐲掉到小臂中間。”

玨書站在桌邊，橘黃色的暖光照亮了半邊臉，認真地思索了片刻，說：“我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

尹識有些詫異地問他：“你不是也會穿旗袍麼？”

“你在瞎說什麼！”玨書羞惱地反駁，“我就穿穿而已，又不是自愿穿的，更不會彈琵琶，從來不戴翡翠手鐲，腰也沒那麼細！”

玨書急于證明自己不是那麼輕浮的人，拽住尹識的胳膊，把他拉到他的衣櫥前，打開一片門，里面赫然掛著許多條款式不同、顏色也不盡相同的裙子，從洋裝到旗袍應有盡有，相應的配飾也都齊全。

甚至角落里還有幾件新式胸衣。

玨書總說他穿女裝不是自愿的，并且很抵觸穿裙子，但卻從來沒有真正說過自己為什麼要穿這些東西，唯一的一次，還是他說他爺爺叫他穿，他就得穿。

尹識揣不透玨書彎彎繞繞的心思，一向擅長審時度勢的人，這時候不冷不熱地又添了幾句：“不了解你的人，是不是都以為你有什麼怪癖？”

玨書心情好好的，忽然被氣炸毛，看著Carlyle藍得純粹的眼睛，心里堵住一口氣，咬著牙楞是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得出口，最后不想理尹識，自己不洗漱就窩進被窩里，幔帳輕飄飄地落下，將尹識隔絕在外。

丫鬟們進進出出，打了幾桶熱水，望望干站在床邊的尹識，好聲好氣地叫玨書先洗漱了再睡覺，玨書一開始沒說話，后來嫌煩，喊了一嗓子，聲音里儼然帶了哭腔。

「先生。」

丫鬟無奈地嘆了口氣，小聲對尹識說，「您好生生地提這個做什麼，他平素最討厭聽這種話，我們同他開玩笑都要特意繞開穿……咳咳。」

尹識沒有料到，但自知理虧，叫丫鬟先出去，撩開床幔，看見玨書趴在床上，臉埋進枕頭里，幾處明顯的水漬使得他的手停在玨書腰部上方十公分的地方。

玨書的長發聚攏在一邊，露出漂亮的后頸，靠下方，肩胛骨的中間，浮現一顆偏紅色的痣。

尹識的手落了下去，搭在玨書的后腰上，游刃有余慣了的人，說對不起時，牙齒差點咬到舌尖。

尹識咬到了舌尖，不太濃郁的血腥氣在口腔內部蔓延開，手掌搭在玨書的后腰上，一處敏感的位置。

他以為玨書會生氣地踹開他，但玨書沒有，自己在枕頭里抹抹眼淚，又盤腿坐了起來。

“你很在意照片上那個人嗎？”他問尹識，鼻涕一吸一吸的，嘴唇濕潤。

尹識從口袋里抽出手帕遞給玨書，玨書看都沒看，直接拿過來擦了擦鼻涕，扔回去的時候才注意到手帕不像是英國佬會用的那種，角落繡著花，很像是哪個東方姑娘的手帕。

玨書又不高興了，酸溜溜地問他：“這麼快就有駢頭了。”

尹識哭笑不得：“這些話你從哪兒學來的？”

玨書不認：“我聰明，自己學的不行嗎？”

他剛哭過的樣子不像平時那麼張牙舞爪的，尹識不自覺地放軟了語氣，說：“這是我母親的手帕。”

玨書沒聽懂：“你母親？”

“嗯，”尹識坐在床邊，說，“她是這兒的人，留學期間認識的我的父親，所以我有一半的中國血統。

”

“啊，怪不得。”玨書來了精神，湊近尹識，伸手摸他的臉，順著眉骨往下，感嘆道，“怪不得我覺得你比別的洋人好看，那你怎麼自己一個人來中國了，你媽媽呢？”

玨書靠得太近，臉上的細小絨毛尹識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要他稍微低下頭，就能吻到玨書咸咸的嘴唇。

但他沒有，往后拉開了一點距離，看著玨書的嘴唇說：“她已經去世了。”

18.

尹識的母親死于疾病，在他六七歲的時候。后來他父親再娶了一位英國人，兩人重獲愛情的結晶，恩愛程度不輸前人。

他和繼母與繼弟的關系一般，談不上多僵硬，不過距離美滿和睦必然有很遠一截的區別，頂多算相安無事。

十八歲考入劍橋大學的醫學院，他便致力于脫離家庭的管教，父親日漸老邁，確實也很少特意記起他這個長子，對外只宣稱自己有一個頑皮的小兒子。

整個大學期間，他不受任何拘束，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信，而信件的落款人自稱是他遠在彼岸的外公。

他起初并沒有把這封信當作一回事，沒曾想兩個月后，他又收到了同一個人寄來的一封信，這回信封里夾了一張黑白的照片，并邀請他回去看看，更好的話，將他母親的骨灰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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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