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一大早玨書便去了醫院,Carlyle在房東太太家吃過午餐,上樓后坐在沙發上,看見玨書將一些重要的書籍文件和信件都捆在了一起,不知道要運到哪里去。
房間里格外冷清,擺鐘滴滴答答,沙發上殘留著白色的細細的貓毛。
傍晚五點,Carlyle抵達了火車站。
站臺前人滿為患,放眼望去,盡是穿軍裝的士兵,以及前來送別的家屬。
時刻表顯示時間還早,但是幾乎沒人坐在長椅上或不安或焦慮地等待火車駛來,Carlyle找到一處人相對較少的地方,買了一瓶水,沒有喝,捏在手里,看日薄西山。
半個小時后他被人群裹挾著進入火車車廂,法語和英語的喊叫聲此起彼伏,有人強占窗邊的位置,夠著頭和外面的人聊天。Carlyle半天找不到座位,才發現自己進錯車廂了,只好掉頭往另一節車廂擠。
在車廂連接的通道,一個男人踉蹌了一下,胳膊肘撞在Carlyle的前胸,他回頭匆匆忙忙地說一聲抱歉,努力給Carlyle騰出行走的空間。
Carlyle說“沒關系”,繼續往前走到車廂中間,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抬手按了按他被撞到的那個胸前口袋,發現里面有幾張偏硬的紙。
取出來,不是普通的紙,是玨書17歲生日拍攝的照片。
照片被氧化了,上面的圖象糊成黃色的一團,行軍的五年Carlyle一直帶在身上,放在軍裝里層的口袋里,他見玨書送去干洗回來沒提過照片,以為是他不知道,心想著隨便干洗店的人怎麼處理吧。
沒想到玨書什麼都知道。
后面擠著的人不耐煩地催促他往前,Carlyle將照片塞回左心口前的口袋,像把與玨書有關的所有記憶一如既往地存放進心里。
玨書就適合待在這樣Carlyle給他打造的、獨一無二的地方,四處柔軟溫暖,沒有任何危險以及傷害。
他往前走了兩步,找到座位放下包,驀然回首的一個瞬間,捕捉到了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
攢動的人群中,玨書靦腆地朝他笑了一下,口型大概是,我來遲了。
第62章
絲絨莊園 62
戰時的四年不比分別的那七年好過,但玨書覺得人事已盡,也覺得幸運。
大勢所趨之下,倫敦遭受了為期八個月的源自德國空軍的轟炸,超過七十六個日夜都處于戰火之中。倫敦及周邊地區的居民晝夜不分地住在防空洞和地鐵站里,和警報聲共同呼吸,在廢墟里度過至暗時刻。
而不列顛之戰前的玨書,申請了隨軍提供軍隊醫療服務,戰時始終跟隨陸軍的線路,輾轉游走于多家戰時臨時醫院,和無數人共同咬牙堅持到盟軍在諾曼底登陸成功。
最后和Carlyle一起投身于戰后的重組建設中。
他們先去了一趟倫敦,見了幾位熟人,得知房東太太一切都好、Bianca被她的父母接了回去,隨后又回到了劍橋。
他們在靠近玨書工作的醫院的附近租了一間公寓,公寓不大,舊卻溫馨,有一個開闊的朝陽的陽臺,光清掃就花了一天玨書的時間,而且還有很多東西得等商店徹底開張了才能去添置。
入住后的第一個周末,艾米莉和喬嵐拎了很多東西前來探望。
艾米莉懷孕已有二十六周,肚子里的孩子很不安分,雖說健康是第一要緊的事,但現如今喬嵐工作仍舊不穩定,她愁得慌,實在禁不住折騰。
吃過晚餐玨書陪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艾米莉拉住玨書的手,盯著他看了很久,問:“你們后面有什麼打算嗎?”
說完她扭頭去看正在陽臺量尺寸的Carlyle。
喬嵐也在陽臺,不知說了什麼,Carlyle抬起膝蓋意欲撞他,卻被喬嵐躲開了,手里的卷尺也縮了回去。
“量這個干嘛?要封窗?”玨書聽見喬嵐問Carlyle。
“玨書想買花盆種花……封窗要看什麼時候有空,去愛爾蘭把喜光接回來。”
初秋的晚風裹挾著絲絲涼意,久違的劍橋的空氣讓玨書從五里霧中的狀態里緩了出來。
“我還是在醫院工作,”玨書收回目光,對艾米莉說,“Carlyle暫時在教會學校里教低年級的孩子數學。”
“暫時?”
“他想……”
玨書頓了頓,發現自己其實也不清楚以后的規劃,他們能做的,只是將近在眼前的事情處理好,安穩地享受有對方陪伴的時光。
而且以后有的是時間。
玨書這晚做了個不好不壞的夢。
驚醒后他睜開眼,手在被窩里摸了摸,什麼都沒有摸到,一手的冰涼。臥室里也不完全黑,一圈暗黃色的光暈落在被子上,玨書睡覺不挑剔環境,再光明再嘈雜都能睡得很熟,不過經常容易每隔兩三個小時就醒一次。
被褥和睡衣摩擦發出窸窣的聲響,Carlyle聽見了,放下筆,走到床邊,扣好了玨書睡著時不小心蹭開的三枚紐扣。
玨書的頭發卷翹凌亂,眼神有些渙散,嘴唇微微抿著,Carlyle吻了一下他的臉頰,自顧自地說:“我把你弄醒了。”
他們睡前一起洗過澡,用的香波和肥皂是一起挑的,很清新的薄荷和橙子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