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的答案淺顯易懂,始作俑者卻一副純情到接吻如飲水的樣子,反而讓玨書感覺是他自己小題大做了。
玨書決定迂回一點:“我看了本書。”
“嗯?”
“講的是一對關系很復雜的……呃,年輕男女,他們感情很好,從來沒吵過架,但是他們即將因為一件性質嚴重的事情鬧不愉快。”
“什麼性質嚴重的事情?”
“就是這個,呃,女生,他欺騙了男生,當然他也是不得已的,如果時光能回溯,他一定會選擇不去欺騙男生……”
“你在緊張什麼?”Carlyle松開了玨書,疑惑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一緊張話就會變多,而且剛剛把‘她’說成了‘他’。”
玨書咬了下舌尖,在心里叫自己沉住氣:“這不重要!重點是,我還沒看到后面,你如果是男生,會不會接受這種性質嚴重,但確實有苦難言的謊言,會不會原諒女生?……”
他停了一下,補充說明:“他們感情真的不錯的,幾乎沒有嫌隙。”甚至兩個小時前還接了個吻。
在Carlyle稍顯漫長的思索中,玨書倍感煎熬,像是等待臨刑前的宣判。而且宣判的結果尤其差,因為他聽見Carlyle說“如果我是那個被欺騙的人,我應該不會原諒她”。
玨書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手不是手,腳不是腳,一顆心惴惴的,跳得很快:“為什麼?”
Carlyle看著玨書的眼睛,告訴他:“我不喜歡有人騙我。”
玨書渾身的骨頭都軟了下去,像泡在某種具有腐蝕性的溶液里,垂著頭,很悶地說了個“哦”,然后不作聲了。
“你這麼緊張干什麼,”Carlyle用手指碰了碰玨書的嘴唇,“我只是親了你,不親你,你被別人親了或是運氣變壞怎麼辦?”
“我知道,”玨書垂死掙扎,“不是因為這個。”
“哦,我懂了。”Carlyle笑了,說,“因為我被我母親和我父親都騙過,他們一個說會帶我離開這個糟糕的地方,一個說我母親的死完全是她自作自受。”
玨書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心里的某種預感在和Carlyle接下來說的話相吻合。
“我母親不是死于天定的疾病,是慢性中毒。她住的房間,也就是這間屋子,一直都很潮濕陰冷,所以我母親有很嚴重的關節炎,需要經常擦藥。按理說,砷化物的危害早就因拿破侖之死而為人所知,市面上很難再買到砷化物的藥物以及用品,但我的母親,的確死于砷過量導致的慢性中毒。她當年外用的藥,保持頭腦清醒的鼻嗅煙,這間房間的壁紙,全部都含有砷化物。”
“可我父親告訴我,家庭醫生已經給她用了最好的藥,她是整天跟他慪氣,自己不保重自己的身體,才導致病情加劇和死亡的。我母親死后,沒有訃告,沒有葬禮,尸體在當晚被運送到一個偏遠的鄉村進行火葬,骨灰盒寄存在教堂里,因為我父親說她對教堂有執念,既然生前沒能在教堂舉行婚禮,那麼身后勉強允許她長居此處。”
“可是……”玨書不可置信地擰起眉毛,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在顫抖,“這難道不是故意殺人嗎?”
“是,”Carlyle給了他肯定的回復,“這就是故意殺人。”
這時候恰好一陣勁風拍打在窗戶上,房間里的怪味愈發明顯,玨書嚇得縮在Carlyle懷里,呼吸壓著,仿佛那種有毒氣體依舊攀附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昭示它曾經的罪行。
Carlyle看出了玨書的害怕,關掉燈,握住玨書的手帶他走出房間,門重新落上鎖,回到玨書小卻溫馨的臥室。
這件事,這些話,在Carlyle的心里都不算童年陰影。他在尹自怡去世的半小時后被送往了祖父母家,所有與他生母的安置有關的決策他都沒有話語權。大約過了一周,他被送回絲絨莊園,麻木地路過他所熟悉的每一處風景,看見莊園里談笑依舊,似乎尹自怡這個來自東方的女人從未出現過。
唯獨日漸荒蕪的月季園在悲戚地哭訴,提醒Carlyle,伊人少了個人。
玨書掀開被子,把他的玩偶小貓拿起來扔到床尾的沙發上,從櫥柜里翻出一個新的枕頭,放在他的枕頭的旁邊,暗示性十足地拍了拍被褥。
Carlyle坐在床上,燈光落進他的眼睛里,是粼粼的海波揉碎皎潔的月色。
“你是不是想問我,我那時候不過六七歲,為什麼會這麼篤定?”
玨書艱難地點了點頭。
“因為我差點也死了。我不放心我母親,每天晚上都會從育兒室偷溜出來找她,聽她給我念她喜歡的羅曼小說。所以有一陣子總是惡心,流鼻血。我父親見狀,大發慈悲地準許我和母親去倫敦散散心。在倫敦的那幾天,我們的精神氣反而不錯,思維清晰。她想偷偷帶我坐船去中國——也就是她說的遠離痛苦的地方。我們都快到碼頭了,我父親找的保鏢送來了一封信,她安靜地看完后,撕掉了船票,對我說‘對不起’,然后帶著我原路返回。”
玨書頭發長,Carlyle一不小心就會壓到,最后兩個枕頭睡成了一個,兩座島嶼靠成一座。
Carlyle抱玨書抱得很緊,鼻尖抵著他的肩窩,熱氣相融,“有時我對你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尤其是當你像現在這樣靠近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