玨書很怕兇巴巴的人,柯林斯教授來之前,他暗戳戳地和Carlyle聊過好幾次,說他自己不一定要和他一起上課,自學或是其他怎麼樣都行,他腦子不笨的。
Carlyle不留情面地戳穿了他:“早上我問你的算術題都錯了,還說自己腦子不笨。”
“那個太難了,”玨書雙手撐在身前,眨巴眨巴眼睛,“我連題目都看不懂,你再出個簡單點的,我一定可以。”
玨書最近胖了不少,加上他骨骼輕,體量小,臉上很快就恢復了嬰兒肥。Carlyle想起被他吃掉的雙數份的檸檬蛋糕,和每天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奶油蘑菇湯,如果玨書愿意給他輕咬一口臉頰,嘗起來理當也是甜的。
Carlyle往后退遠了些,視線里玨書臉上清晰的小絨毛變成半透明的散光,問他:“離圣誕節還有多少天?”
玨書“噌”地舉起手:“這個我知道!加上今天還有一百零八天,不加就是一百零七天!”
“算這麼快?”Carlyle本來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玨書算得這麼仔細,黑色的眼眸亮閃閃的,一看就是很期待圣誕節的來臨。
但是玨書不是英國人,從小也不在英國長大,按道理他更不信教,要信也是信財神爺觀音菩薩這種,他揶揄道:“我還沒給你買圣誕日歷,怎麼算這麼仔細?”
圣誕日歷一般都是十二月初家長買給調皮且閑不下來的小孩子的,玨書下意識覺得這是Carlyle在占他的小便宜,但他一個腦子沒有辦法同時處理兩件事情,說出口的就成了:“你不知道吧,那天要發年薪和節日獎金的,當然最主要的是有免費的百果派,除了我媽,其他廚娘做的派都很好吃……你應該吃過的呀。
”
Carlyle對甜食沒什麼興趣,他捏了捏玨書的耳垂:“一個百果派就讓你高興成這樣?那如果我今年帶你去圣誕集市,額外請你吃吃免費的姜餅呢?”
玨書張大嘴巴,剛想說點什麼,又被Carlyle堵了回去:“前提是好好上完一個學期的課,我想讓你和我一起進劍橋大學讀書。”
玨書的嘴巴張張合合,像是沒聽懂Carlyle說的話,憋了好半天才問:“劍橋大學?”
“劍橋大學。”Carlyle從旁邊抽出一張紙,用鋼筆在上面隨手寫寫畫畫,不多時紙上就出現了一個傻里傻氣的玨書的輪廓,“你要是不喜歡劍橋,去倫敦也行,喜歡哪里就去哪里。”
“那我要是想去倫敦,那你還留在劍橋嗎?”
Carlyle笑了:“你都要去倫敦了,我還留在劍橋干什麼?”
“你不要繼承絲絨莊園嗎?”
“愛德華可以繼承。”Carlyle撕下紙,等玨書伸手跟他要了才給他,“我更想擁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家。”
玨書因為看畫,后半句回得心不在焉:“會有的。”
玨書見過幾次柯林斯教授的面,但柯林斯教授從未見過玨書,所以當暑假結束,她第一天坐在兩人對面時,臉上立刻露出了比碰到最繁瑣難解的數學方程還麻煩的神情。
玨書嚇得正襟危坐,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腦子里閃現過無數種他可能被提問的內容,當然還有Carlyle給他的鼓勵,下午茶的雙份檸檬蛋糕不能少,圣誕集市之行也不可缺,總之他要勇敢面對。
“Carlyle,”糾結了半晌后,柯林斯只是問Carlyle,“你在信里沒有告訴我我還要多教一個學生。”
Carlyle的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教學用書,書頁卷起的邊角被玨書壓得平平整整,他的神色也坦然,有種好學生不需要解釋他做的任何錯事的無謂,左腿搭在右腿上,“是我的問題,我忘了在信里說了。
她叫Janice,是我家的小女仆,因為很乖,我想讓她陪我一起上課,薪資的事情不用擔心,我會兩倍支付。”
柯林斯教授從Carlyle十歲起就開始擔任他的家庭教師,與以往迂腐的、受傳統禮教束縛的家庭教師不同,她是最早接受大學教育的那批女學生,后來輾轉多所學校任職,受的也是最高的敬意。按理來說Carlyle算不上她接觸過的最棘手的學生。
玨書沒有書,借著這個由頭,和Carlyle一直肩挨著肩,他聽不懂,柯林斯教授更是心神不寧,沒過多久就結束了課程。
“今天就先這樣吧,我明天多帶一份教材來,Carlyle,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柯林斯教授站起身,臨走前刻意多打量了幾眼玨書。
三樓書房邊的露天陽臺是玨書最喜歡的地方,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眺望到最遠處的透明河流以及影影綽綽的香柏樹,近了看還有他的月季園。
“檸檬蛋糕比較配這個風景。”玨書是這麼說的。
柯林斯走在前面,長筒皮靴在暗棕色的裙擺下快出殘影,她站定后,不容逃避地盯著Carlyle的眼睛,質問他:“Carlyle,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柯林斯比玨書還要矮上幾英寸,Carlyle對上她的眼睛,和聲道:“我想我剛剛說的已經很清楚了。”
“我不明白,我以為那只是個玩笑話,更何況你家里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中國女孩兒?……”柯林斯想到了什麼,驚恐地后退了兩步,“你別告訴我她是你母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