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會客廳的裝潢略顯得清新，地毯和窗簾都是淺色的，玨書沒抬頭，卻聞到了百合的濃烈香氣。威斯敏斯特夫人坐在靠落地窗一邊的單人沙發上，于玨書是遙不可及的距離。

會客廳里安靜了一分鐘，所有人都在打量玨書，從威斯敏斯特先生和夫人，到兩三位坐著的劍橋大學的學生，當然還有Carlyle少爺。

“你抬一下頭，”威斯敏斯特夫人端起茶杯抿兩口紅茶，等玨書抬起頭，又打量了好幾分鐘才開口，“看著好小，還是中國人？”

“是的，夫人，”玨書小聲說，“我今年十六......”

沒等他說完，威斯敏斯特夫人轉頭對威斯敏斯特先生漫不經心地說起話：“剛剛走了的李小姐也是中國人，多大來著，21？”

玨書就閉緊嘴巴不說話了。余光里，他發現Carlyle少爺放下了手里的書，一直在靜靜地看著他。

“怎麼停了？”威斯敏斯特夫人不滿地皺了一下眉，“繼續作你的自我介紹，我會聽著的，你的英文還不錯，我能聽得懂。”

“啊.....哦，”玨書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我來自中國南方，兩年前坐船來到了英國，沒有父親，母親是莊園的廚娘。我平時負責給花圃澆水，或者幫忙晾衣服，英文是慢慢學會的，平時也會看書，在中國上過六年新式小學，典故都知道一些，數學也會一點......”

到了后半段玨書說得磕磕絆絆，想到什麼就再加兩句，期間威斯敏斯特夫人連個正眼都沒給他，一盞紅茶端起放下三次。準確地說，所有人都沒正眼看過他，除了Carlyle少爺。

“說完了？”威斯敏斯特夫人抬起下巴，讓她花了精致妝容的臉完全露在在陽光下，“今天來的都是劍橋大學的學生，我以為就這樣了，沒想到還有一個咱們家的小女仆。

”

“夫人，我中文和英語都很好的，希望您能考慮考慮我，”玨書緊張地咽了口口水，“而且.....而且每天都很有空，和少爺年紀也相近。”

“這倒是，”威斯敏斯特先生終于開口說話了，“Carlyle今年17歲，剛剛那些大學生年紀都太大了，我怕Carlyle會覺得不舒服。Carlyle，你說呢？”

取得少爺的滿意才是最重要的，這一點玨書明白。他以前或多或少見過Carlyle幾眼，有時候是看他穿過草坪走進城堡，有時候是看他坐上轎車準備離開，玨書知道他喜歡橘園的橘子花，喜歡月季園的白色奧斯汀月季，喜歡對著噴泉中間的人魚雕塑畫素描，平時最常穿一件白色的襯衣和深色的西褲，偶爾穿上馬術服騎馬出去跑跑，他身量很高，挺拔英俊。

Carlyle回答的很快，不會讓玨書覺得倍感煎熬，他說，“我喜歡年紀小的。”

第2章 十四行詩

絲絨莊園2

第一次聽見Carlyle的聲音，意料外的清冷，語調雖然沒有起伏，聽著卻能讓人心生依賴，玨書吃了一驚，手心的汗被風吹干，指尖冰涼。

威斯敏斯特夫人沒有發表意見，她一貫摸不清楚她這個繼子的心思。

“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處，沒什麼壞心眼，和Carlyle相處的時間也多，學中文畢竟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威斯敏斯特先生繼續說道，“缺點就是他沒上過學，現在這個時代，物理和化學更重要，Carlyle以后要是學醫的話......”

“爸，”Carlyle出聲打斷了他，“我只是要一位中文老師。”

“好好好，”威斯敏斯特先生抱歉地笑了笑，對玨書說，“Janice，你說幾句中文給我們聽聽。”

玨書就把剛剛說的自我介紹全部再用中文說了一遍。

“節......書，結束，借書？”威斯敏斯特先生拗口地念了好幾遍。

“是玨書。”Carlyle糾正道。

威斯敏斯特夫人放下茶杯，招手叫女仆過來添滿茶，“管她叫什麼呢，我們又不需要學中文。Janice，再讓我們聽聽你的英語吧，過去那邊書架的第十排，左起第八本，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從第一首開始。”

在這里說英文比說中文更具有審判意味，玨書的一顆心重新被吊了起來，他不情不愿地邁開腿，皮質腿環隨動作不停地剮蹭著大腿敏感的部位。順利找到第十排第八本的十四行詩，玨書抬手踮腳去夠，結果連書脊都摸不到。

“我幫你。”Carlyle從沙發里站起來走到他的身后，前胸輕輕地貼住玨書的后背，輕松地為他取出這本書。

“謝謝。”玨書接過書，目光里是Carlyle襯衫上款式相同的貝母扣。

“沒事。”

“坐著讀吧，不用站著。”威斯敏斯特夫人用手撐住太陽穴，困倦地閉上眼睛。

玨書照做了，身體陷進柔軟的羽絨沙發里，翻開歲數比他大的牛皮紙，從第 一 章第一段開始念起來。

玨書為了學好英語，讀過莎士比亞的不少書和劇本，無論是陽光燦爛的白天還是更深露重的夜里，他經常一個人捧著一卷書在花園里晃蕩，盡力投入感情模仿，就是為了讓他的英語不受人嘲笑。

寧靜的午后，塵埃在陽光里一刻不消停地互相追逐著，花瓶里的百合開得細密無聲，配合玨書柔和頓挫的朗讀聲，大家都有些醺醺然，所以等他讀完兩首，整間會客廳里沒有一個人說話。